“嗯哼。” 阿憶半挑眉,繼而道:“還有一個人。”
她說這話時視線掃過還未入水門的弟子,方炯怔了怔,下意識跟着望了望,但什麼也沒看出來。
多半也是看不慣莫佑澤的義士。
想着,方炯心裡盤算着來日謝恩,又聽耳旁道:“時辰不早了,早進早收工,還想早點回去用膳呢。”
“不再吸收點靈氣?”方炯答。
四周一寂,阿憶疑惑,“什麼靈氣?”
方炯伸出手,接過雨滴給她看,“我先前就在想,多吸收點靈氣過劍陣是不是也能順利些?”
“噗嗤”,阿憶輕笑了聲。
她一時不知該笑方炯天真還是傻,神情難得無奈道:“這雨水雖是靈氣所化,但效用微乎其微。”
分明隻是簡單一句話,但聽過來就有些尴尬,方炯撓撓頭,“那我們走吧。”
*
水門裡的世界,出奇地透亮,亮到仿若是一面鏡子,清晰漾着他們的臉。
“這就是劍陣?”方炯走到鏡前,下意識想要觸摸,卻被身旁抓住了手。
阿憶搖頭,“别碰。”
方炯眉心一跳,收了手。
然而這一收手仿若觸碰到什麼禁忌似的,水門忽然散起了白霧,輕輕一嗅,還能聞見淡淡的花香。
花香哪裡都能聞,在這聞見,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快走。”身邊響起一道淡音。
話是蒼晚清說的。
魍樓本體是九尾狐族,嗅覺靈敏,自他進來時,便察覺到了此處潛藏的暗香。
不用想便知是道機關。
劍陣異香常見于物理催動,但這裡好像有些不一樣,那小姑娘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提醒方炯不要亂動。
然而她還是失策了。
劍陣不是因為人手的觸動,因為方炯根本還沒碰到,那就剩下一種可能了——
人的體溫。
想到這處,未曾想陣法已經觸動,無法補救。
那便隻能跑了。
于是,霧氣裡,一行三人齊捂着口鼻,壓低身子,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到了一片淨地。
然而還沒安分幾分鐘,幾人陸陸續續又嗅到淡淡的花香。這香氣好聞至極,有雨打栀子的淡雅,亦有茶香四溢的濃烈。
但現在不是嗅香的好時候哇!
方炯輕歎,撩起衣袍轉移起了陣地,然走着走着,最前頭的阿憶兀的停了。
隻見少女蹲下身子,緊阖雙眼,豆大的汗珠自發絲處落下,整個人痛苦極了。
“你沒事吧?”
“...沒事。”聲音輕輕的,透了股虛弱。
方炯二話不說蹲下身,“我背你。”
……
阿憶很疼,是腦袋要炸開了那種。
意識已經越來越迷糊了,可忽然間阿憶感覺有一雙溫熱的手正生疏地将她扶上自己的背,繼而默默收緊。
這一過程,很輕很輕。
她慢慢掙紮開眼,看見是方炯。
“這次後...”阿憶頓在方炯耳後看了片刻,虛弱道:“我們也算兩清了。”
方炯怔了一下,朝前看去,“你幫了我,我自然也要幫你,朋友麼,自然要互幫互助。”
阿憶聞言出神片刻。
朋友麼。
……
三人來到另一扇水門外,奇怪的是,這裡沒有了異香。更奇怪的是,這個地方同他們來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方炯神情不解:“什麼鬼?”
魍樓卻很淡定。
在他看來,奇門遁甲之術不過是雕蟲小技的迷幻之術。這裡之所以一樣,概因水門合北鬥七星位,七地随異香交互變幻,這才給人進了同一處的錯覺。
而旁人怕是很難想到,這令人緻幻、頭疼難忍的異香恰恰是陣法破解的關鍵。
而這香味消失便說明——他們已經走出了七星位,離陣眼很近。
“放我下來吧。”這裡沒了異香,阿憶感覺頭不似先前那麼疼,就拍了拍方炯肩膀。
方炯微微側過頭,“好些了?”
“嗯。”
興許是先前虛弱的緊,少女的聲音還有些軟綿綿,如同羽毛輕輕滑在他的耳畔,溫柔至極。
雙腳落地後,阿憶看向四周:“我們離陣眼不遠了。”
魍樓眼皮輕擡。
此人對陣法之術精通至極,如此甚好!也省的他費心費神。
“那就還等什麼,快走吧。”方炯看着她,眼眸中閃過幾分興奮。
阿憶搖了搖頭,視線掃視兩人一圈,最終落在方炯身上。
還有個問題。
這兩人靈氣微弱,進了陣眼中心後如何自保都是個問題。
她道:“你們待會跟着我,注意看我腳下走勢。”
方炯定定點點頭。
*
落雪千片,冷寒浸天,幾人立在風中,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好霸道的劍氣。”無窮不盡的雪花從天穹處飄落,稍作思索方炯便明白了,“殺氣是因為這些雪花。”
少女點頭,算是默認。
片刻道,“看我走勢。”
這話過後,隻見她蓮步輕移,邁着方步而後縱然飛起,翻身站住腳跟。一瞬又急驟一閃,緊貼到下個牆根兒。如此反複,直至快到陣心。
方炯神情一些驚訝:“這怎麼……?”
與之一息,蒼穹之上,蔔陽子隔着雲鏡,垂望着裡面的少女,他的眼波閃了閃,就那麼靜靜盯着她,眉梢處多了一絲傷感。
他已經太久太久沒見到故人之步了,久到記憶都有些模糊。
「一片雪花輕輕地飄落,兀的一道掌風打來,“京諒,試試我新創的步法。”
被叫做京諒的男子迎着掌風退了十米,朗聲笑道: “好!”
“無相步,最能破奇門遁甲之術。日後,我定要将此步訣傳遍整個聖地。”」
思緒回籠,蔔陽子又笑了,有些欣慰。
劍晨的無相步又多了一人繼承,他真的做到了……
雲鏡之内。
方炯同樣不可思議地看着阿憶,他年幼時體弱,大伯便找了師傅教他強身健體之術,這套不需靈力的步法便是其中之一,師傅曾說會無相步的人屈指可數,她又是從何學來的?
“姑娘這套步法倒是奇妙。”方炯按照走勢跨過最後一步,還是疑惑的緊,便問:“不知師從何處?”
阿憶搖頭,“太久了,已經不記得了。”
魍樓:“……”
好熟悉的話。
聽到這話,方炯眼底帶着一縷詫異。
阿憶看了眼方炯:“我不曾騙你,”語氣飄渺,“事實上,我甚至不知自己叫什麼,父母是誰,我來自何處?去往何處?”
方炯愣神,阿憶似笑非笑。
其實這話半真半假,但她絕不是有意隐瞞。
方炯一聽完怔怔愣住,同先前天書上的消息串了串,便有了個猜測:“原來姑娘就是那個無名氏。”
“是我。”
想到方才自己為解一時之惑,勾起他人傷感之事。
方炯道歉,“是方某無理了。”
阿憶倒不在乎這些, “習慣了。”
輕描淡寫的話飄入方炯耳裡,心裡就很不是滋味。
他悠悠看着阿憶,想:她這一路,一定很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