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鷗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這種放松絕不會是因為自己,更像是一種下意識的習慣——
盛望習慣于這樣盤腿坐在沙發一角,長久地等着什麼人。
江鷗腳步頓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走過去了。
還是江添餘光瞥到她,擡起了頭。
他垂下拿書的手,問道:“好了?”
“嗯。”江鷗這才又擡起腳,攪着蜂蜜水走過去。
長柄匙磕在玻璃杯璧上,發出叮當輕響。盛望終于從長久的呆坐中回過神來,他轉過臉來的一瞬間,眼底是紅的。
就連江添都有些錯愕。
“小望?”江鷗輕聲叫了一句。
盛望匆匆垂下眼。他穿上拖鞋,拎着書包和那袋藥咕咕哝哝地說:“我很困,先上去了。”
“诶?”江鷗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就已經上了樓梯,腳步聲忽輕忽重延伸進房間裡,接着門鎖咔哒一響,沒了動靜。
江鷗端着杯子,片刻之後歎了口氣:“估計想媽媽了吧。”
又過了一會兒,江添才從樓梯那邊收回目光,他嘴唇動了一下,卻沒什麼也沒說。
“但是蜂蜜水還是要喝的呀,不解酒明早起來有他難受的。”江鷗嘀咕着,“要不我給他拿上去吧。”
但她又有些遲疑。
這個年紀的男生格外在意自我空間,總試着把自己和長輩分割開。門不能随意進,東西不能随便碰,樓上樓下是兩個獨立的世界。
她正發着愁,手裡的杯子就被人拿走了。
江添端着玻璃杯,把書包挎在肩上:“我給他,你去睡覺。”
*
盛望換了個地方盤着。
他坐在床上,盯着敞開的書包和裝藥的塑料袋看了很久,想不起來自己要幹嘛了。
就在他盤到腿麻的時候,有東西貼着腿震了一下。
盛望消化了一會兒,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微信上多了一條新消息。
江添:。
盛望按着發送鍵,懶腔懶調地說:幹嘛——
他懷疑對方在确認他是不是活着。
很快,下一條消息又來了。
江添:門鎖沒?
罐裝:“沒有——”
江添:那我進了。
盛望:“?”
他盯着聊天界面,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有人敲了一下卧室門,然後擰開鎖進來了。
這應該是江添第一次進這間卧室,但他沒有左右張望,沒有好奇屋内布置,隻徑直走到床邊,把玻璃杯擱在了床頭櫃上。
“把這喝了。”江添說。
也許是夜深了周遭太安靜的緣故,也許是因為離得近。他嗓音很低,卻能清晰地聽出音色中輕軋而過的顆粒。
盛望揉了一下右耳說:“噢,過會兒喝。”
結果江添不走了。
盛望跟他對峙片刻,因為眼皮打架犯困,單方面敗下陣來。他拿過玻璃杯,老老實實一口一口灌下去。
“這什麼水?太甜了。”喝完他才想起來嫌棄。
“刷鍋水,解酒的。”江添蹦出一句回答。
盛望:“?”
“算了。”江添伸手說:“杯子給我。”
“不。”盛望讓過了他的手,抓着杯子皺眉說,“你等一下,我還有個事要做。”
“什麼?”
“不知道,想了半天沒想起來。”
“……”
盛望保持着這個姿勢沉思良久,餘光裡,江添伸着的手收了回去,搭在桌邊的椅背上,正耗着不多的一點耐心等他。
盛望忽然輕輕“哦”了一聲,說:“我想起來了。”
“說。”江添擡了一下下巴。
“你之前在車上是不是有話沒說完?”
“有麼?”江添說。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來是不記得了,還是故意反問。
“有。”醉鬼這時候腦子就很好使,還能複述細節:“我說别人都以為我們很熟,實際上我們根本沒說過幾句話,你說了一句其實,然後沒了。”
盛望手肘擱在膝蓋上,杯子就那麼松松地握在指尖。他看着江添,眼珠上鍍了一層台燈的光,又給人一種沒醉的錯覺。
“其實什麼?”他問。
江添撐在椅背上的手指輕敲了兩下,他垂着眸子,像在回想。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我說其實可以試試。”
“試什麼?”
“試試熟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