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時藝是故意吓唬肖菏的。
看肖菏緊張那樣她就開心,人就是這麼地幸災樂禍。
肖菏顫巍巍地回自己的房了,謝時藝關了燈躺在床上一時有些睡不着。
她爸媽不至于打肖菏,但會不會打她還真不一定。
上一輩子……姑且就算是上一輩子吧,她并不是自己出的櫃。
和隋想在一起的第二年,有人去她父母跟前嚼舌根子,讓她毫無準備地被出櫃。
那天真是昏暗的一天,為了不讓情況變得太過複雜,她一個人回了家。
在看到眼睛發紅發腫的母親時,所有的忐忑不安都變成了難過悲傷。
她自小就乖,乖乖上學,乖乖工作,性子聽話又活潑,沒讓爸媽多操過心。
就這一次,從父母知道她的性向到她回家,整整兩天時間,她不知道爸爸媽媽想了多少,有多少次的不解和絕望。
這種事情對父母和子女都是一種折磨,但謝時藝沒辦法,謝時藝自打十四歲起,就知道自己喜歡女孩子。
隻喜歡女孩子。
後來出櫃這事是怎麼過去的,她的記憶裡并不能清晰地找到一個節點。
但她永遠記得她媽媽握着她的手,卻不願意看她的眼睛。
媽媽說:“我隻是希望你少受點苦。”
現在,謝時藝特别想告訴媽媽,喜歡同性并不苦,苦的是喜歡錯了人。
也真是眼瞎,謝時藝拿過眼罩,套在了腦袋上,閉上了眼睛。
入睡速度比她想得快得多,起床的時間也比她預計得遲的多。
早上八點,天已經大亮了。
五年前的今天,她該早早地來到辦公室,滿懷熱情地把給同事的早餐放到各自的工位上,以期搞好同事關系。
但現在她急匆匆地起床洗漱,急匆匆地套了件衣服,冰箱裡拿了瓶酸奶就出了門。
從肖菏家到她上班的地方有些遠,坐公交車過去花了很長時間。
在路上時就已經有不少人問她怎麼還沒來,謝時藝沒回,反正她要幹的事在手機上也幹不清楚。
到達公司門口的時候九點半,謝時藝整理了下自己的着裝,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辦公大樓。
這是一家國企性質的單位,當年她招收考試拿了筆試第一,父母又托了關系,才進來的。
她的職位是資料員,每天重複地做着機械性的工作,在每次上頭檢查的時候是最忙的,因為永遠都有亂七八糟的無用的繁瑣的書面文件要補。
第一年的時候她兢兢業業,一張紙都不敢拉下,一個數字都不敢錯。
第二年的時候她已經學會了分辨哪些是抽查到了也沒關系的,哪些是做明白了會讓領導開心的。
等到了第三年,她被空降的總監兒子搶去了即将升遷的職位,心灰意冷,見誰怼誰,竟然也沒有被開除。
第四年第五年,她便像公司裡無數的老員工一樣,端着杯茶,養着花,上班不急不忙,養老一般。
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隻是再來一遍,謝時藝實在是不想再重複這樣的生活。
太無聊了。
深吸口氣,謝時藝推開了熟悉的辦公室的門,瞅着這些五年前還稍微年輕點的同事們的面容。
有人招呼她,小聲問她怎麼來遲了,說方總今天來公司了,正在辦公室裡發火呢。
謝時藝走到那人跟前,問她:“為什麼發火啊?”
和她最沾親帶故,和她在公司裡最親近的好同事好朋友白麗回答她:“我怎麼知道哦。”
謝時藝撞了撞她肩膀,笑着道:“你是他老婆你怎麼不知道哦,快給我透露點。”
白麗撇着嘴:“他兩天沒着家了,說是去開會,誰知道幹嘛去了。”
謝時藝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她翻了翻自己桌上的文件,确定了方總的确是開會去了。
總局裡的大會,大概是他們工程的成績不太好,被批了所以心情不佳。
有人催謝時藝把某份資料備好,謝時藝在座位上思考了會,覺得反正她現在也記不起這資料到底怎麼回事,擇日不如撞日,那今天就讓方總再心情不佳一些吧。
她打開了電腦啪啪啪地打好了辭職信,然後義無反顧地進了方總的辦公室交給了他。
方總瞪着眼睛,很驚訝:“怎麼突然就要辭職?”
謝時藝:“出了點意外,不得不辭。”
方總:“發生了什麼事?說出來,我們能解決的解決一下。”
其實私下裡方總對手下還是可以的,謝時藝歎口氣:“哎,不方便說,隻能這樣了。”
方總:“你進來不容易,這個職……”
謝時藝打斷了他的話:“我要辭,現在就辭。上月工資我不要了,所以我不會等交接的人。下次檢查時間還早,您現在調人來得及,反正這個職位多的是有人想幹。”
方總震驚了。
大概是想不通今年進來的乖乖女怎麼突然就叛逆成了這樣子。
謝時藝笑了笑:“就這樣,謝謝這段時間您對我的照顧。”
方總:“……”
謝時藝:“再見。”
說完轉身就出了方總辦公室,沒再給方總挽留的機會。
工位上沒什麼好收拾的,也就有兩支筆一個水杯她挺喜歡的,裝個袋子裡,提着就走了。
辦公室裡的人看着她。
謝時藝跟大家招了招手,笑着道:“同志們,我辭職了,咱們有緣再見。”
辦公室裡一下子沸騰了。
謝時藝挑挑眉,也沒給任何人跟她惜别的機會,大跨步地走了出去。
爽。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以前無數次幻想過現在的場景。
以這樣堅定的,舒爽的,毫不留戀的态度,告别這個地方。
不,逃出這個地方。
走出大樓的時候,她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喜悅的心情,掏出手機想跟人炫耀一下,為了不解釋前因後果,想來想去隻有肖菏最合适。
不知道她現在起床了沒。
于是特别虛僞地先關心了一下,問她有沒有起來,記得吃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