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王結香雙腿離地。
領子被殷顯拎在手中,他嗤笑一聲。
“你太猖狂了吧,我眼皮子底下偷我東西?”
她嘗試着跟他解釋來龍去脈。殷顯當她忽悠自己呢,她講得口幹舌燥,他充耳不聞。
錢包被他收回,而小偷結香被他一路提溜着,扔出了汽修廠。
“你這個傻子!”
她晃着汽修廠欄杆,對殷顯的背影喊叫。
“傻子,你有種别打電話啊!”
她偏這麼說,他偏要去電話亭,分明聽得見,卻不理會她。
王結香一跺腳,索性往遠離汽修廠的方向走。
現下是他扔她出來,汽修廠外面沒有結界,她能自由行走。
“我不管你了,氣死我了。”
王結香叉着手,噘着嘴,快步地走。
異世界不放過她。
大概走了不到五分鐘,煙味和灰霧便追上來了。
*七周目
熟悉的麻将館,熟悉的徐哥。
“小娃娃,你……”
“我在生氣,”她臉氣圓了一圈,噘得高高的嘴能挂住醬油瓶:“你别搭理我,我要原地生氣三分鐘。”
三分鐘過去。
王結香想通了:這個傻子殷顯,她王結香救定了。
她肯定會找到辦法通關,快速有效地通關。
拿到通關鑰匙,她會甩甩頭發,帥氣地抛下渣渣殷顯,像他抛下她去打電話那樣果斷。
經過這麼多回,王結香肉身試出來的最關鍵信息有二:互動确實能夠影響到結界;困住殷顯的重點在那通電話。
也就是說,她需要和殷顯進行密切的互動,即便那樣會觸發很多原本不需要的無效劇情,然後,她才有機會阻止他打電話。
不過,王結香仍有疑慮:電話,殷顯是打給誰的呢?電話裡說了什麼?
——好吧,慢慢來,這個周目我會弄清楚的。
她握緊拳頭,眸中重燃鬥志。
殷顯走樓梯,偶遇路人小孩王結香,她問他:“大哥,廁所在哪?”
殷顯走到樓下,偶遇玩耍小孩王結香,她說:“大哥,我撿的石頭不見了,不知道誰偷的,你有沒有看到?”
殷顯走到食堂門口,偶遇等人小孩王結香,她揮揮手:“大哥,好巧又遇到。我等我媽,不多聊啦,哈哈。”
他打完飯,坐下吃,以為終于清靜。
王結香陰魂不散地蹦出來。
“飯好不好吃呀?”
“食堂的特色菜是什麼?”
他沒回答她,但耳邊一直飄來她的說話聲。
“這裡平常人就這麼多嗎?”
“為什麼食堂椅子是塑料的不是木頭的?”
“大哥,傳達室有皮球,我想拍皮球,你能不能吃完飯跟我一起去借?我膽小怕生,不敢跟傳達室叔叔搭話……”
殷顯估計也是被煩怕了,出了食堂,領着她直奔傳達室。
王結香拿到皮球後,他惡聲惡氣地勒令她:“拍你的球!不準再跟我說話。”
她連聲應好。
等到殷顯進入電話亭,她運着皮球,悄悄接近了他。
終于,費了這九牛二虎之力,王結香偷聽到殷顯的通話内容。
“爸,我打算辭職。”
他背對着她講電話,語調聽不出喜怒。
電話另一頭吼了句什麼,王結香沒太聽清。
既然殷顯沒在看她,她索性撥開頭發,将耳朵貼到電話亭外面的玻璃。
“您生氣沒用,我已經決定了,隻是知會您一聲。如今市場上汽車用品的形式大好,我轉銷售能有更好前景,賺比現在多得更多的錢。汽修廠壓根不重視技術服務這塊,維修難度提升,技工卻依舊雇着從前那波不思進取的老油條。我負責這塊,再清楚不過,廠裡維修的返工率賠償率成倍上升,按照這個趨勢下去,廠子垮掉是遲早的事。”
聽到這兒,王結香真是忍不住要罵自己豬腦子。
殷顯這番話,她聽過呀!進房子前,兔子對她說過的:技術服務不如銷售來錢快,這時的他想轉做銷售。家人不同意他這麼做,他跟他們決裂,辭工自己打拼。
他的心結來自于家庭,她怎麼進來就把兔子的話忘光了呢?
殷顯父親的語氣嚴肅,嗓門大得吓人,王結香都被他喝得一僵。
“你還知道自己是技術工?技術工老老實實幹你的技術活,其他有的沒的是你該關心的嗎?廠子會垮?那麼大的廠子,你死了它也不會垮。況且,你有技術在身,怕什麼找不到工作?”
“去做什麼銷售,呵,我看你是想錢想瘋了。目光短淺!擁有一身技術,卻想着點頭哈腰地求人換座椅、導航儀,幫人貼膜,可笑至極。”
殷顯冷着聲問他:“您是工程師,我就必須是工程師嗎?”
另一邊的人是無法正常溝通的。他嘴裡罵罵咧咧,罵上頭了,全然不顧對方問的問題。
“現在翅膀硬了敢跟我頂嘴是吧。白眼狼,我辛辛苦苦養大你,路我給你鋪得平平穩穩。廠長是我老友,他女兒還跟你談着朋友,你腦子被驢踢了要辭職。我告訴你,不準辭,不準丢我的臉。”
殷顯掐斷電話前,最後一遍告知他。
“總而言之,我不幹了。”
世界在重置,王結香聞到嗆鼻的煙味。
太多次了,她咳嗽都懶得咳了。
殷顯回過頭,兩人隔着一面玻璃對視,在這個世界被覆蓋之際。
她見到的他,有一張年輕的臉,一雙空洞洞的茫然的眼。
“為什麼?”她不明白。
他應該意氣風發,當他站在這個,終于決定能夠做主自己人生的節點。
可他卻露出失意的表情,佝偻着背;像極了一節被耗盡的電池,一個意外被剪開的新熱水袋。
灰霧逐漸包裹他們。
王結香擦着無法再看清的玻璃,對他說的話,不知道他來不來得及聽見。
“喂!”
“我馬上再見你,殷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