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紅色激光移動到身旁那人的額頭上。砰的一聲,半粘稠的血漿混合物噴濺到他手腕上。
這是他醒來後眼前的第一幕場景,壞得像個噩夢。
頭腦空白,他坐在椅子上,盯着那個被爆了頭倒在地上的男人。這人的眼睛和自己一樣,直愣愣地睜着。
“這是試圖強行離開[聖壇]的下場。”
伴随着腦内類似失調信号的噪音,他聽見一個稱得上十分聖潔的聲音,如同教堂裡的唱詩聲。
他發現自己的反應力慢得不正常,連将視線轉移到手腕都需要花費不少精力。
手腕受傷嚴重,皮肉外翻,裡面的機械骨骼和液壓關節裸露在外,三十秒前被擊斃者的血漿沿着他手腕弧度流淌,速度緩慢,朝着泛着金屬光澤的銀色骨頭縫隙去。
手抖個不停,克制不了。
他擡手在衣擺上蹭了蹭,試圖擦掉他人的血,絲毫沒感受到傷口蹭在衣服上的痛感。身上這件黑T恤似乎已經沾了很多的血,隻是看不清。
環視四周,身邊還有幾個不認識的人,面對死在他們面前的人,每個人的表情不盡相同,有人的臉上能看到顯然而見的恐懼,而有的人卻隻剩下麻木。
在他投去目光時,其中幾人的視線躲避開來,像是很怕與他對視似的。
想把這些面孔看得更清晰些,可視野像是浸泡在水中,眼眶酸澀,下一秒竟毫無征兆地滑下淚來,他迷茫地擡手擦幹。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恭喜各位幸存者進入本輪遊戲,先結算一下上局遊戲的結果吧。”
“或者,你們也可以認識認識新一輪的朋友們。”
話音剛落,他從腦内的白噪聲中聽到很細微的“滴——”聲,下一秒,左邊視野出現一個虛拟全息投影面闆,上面顯示的似乎是關于自己的信息:
[變量名:安無咎
屬性:男,二十周歲
遊戲輪次:5
……
勝率:100/100
危險等級:SSS]
安無咎。
看到這三個字,海量信息如同過載的數據在一瞬間灌入腦中:這個世界的面貌與畸形的運作方式、從出生到成年的全部記憶、街道上每一張擦肩而過的面孔、秩序混亂的紅燈區、人造的蔚藍天空和下不盡的酸雨。
龐大的信息令安無咎喘不上氣,視角右方出現新的投影面闆,上面顯示他獲得了一萬枚聖币。
所有的初印象開始拼湊出事情的一些輪廓——他好像進入了一個遊戲當中,這裡的獲勝者可以結算獲得所謂聖币,輸了遊戲……
想到剛剛倒地的男人,他隻是不遵守規則而已,輸了的結果恐怕也是一樣。
五感真實,他能清楚感應到受傷帶來的痛感。這是什麼新的虛拟現實遊戲嗎?
很快,安無咎意識到自己的失憶似乎不那麼常規,更像是被人為剪輯過,隻有部分的殘缺。
他記得自己所處的時代,這個行政組織瓦解、國家邊界模糊、幾乎任何人都可以成為商品的世界。他甚至回憶起那些站在頂端的一小撮人,那些龐大到可以将國家機器踩在腳下的商業巨擘。
那關于他自己呢?
記憶中所有的畫面都是如此溫馨,是真實清晰的第一視角,裡面都有同一個人。那位美麗溫柔的女性擁抱着還是孩童的他,哄他入眠,教他識字閱讀,對着他微笑。
畫面一幀幀向後,她逐漸衰老,但對他的呵護始終如一,她輕聲叫他安安,是他的乳名。
但一切終止在病床前,床上的她奄奄一息,渾身插滿了透明細長的管子,呼吸罩遮掩住她努力露出的微笑。
這是他的母親。
從童年到成年,與之相關的全部記憶,他真實獲得的愛都重新流回這具身體。
病床前的母親似乎在努力對他訴說什麼。
畫面開始晃動,一切變得失真。
她蠕動着嘴唇,發出的聲音完全被安無咎腦子裡尖銳的噪聲掩蓋。
被動地從回憶片段中抽離,安無咎痛苦不已,頸部的青筋暴出,太陽穴還在隐隐跳動。
他猜想是不是腦子裡的海馬體被破壞了,或者插入了别的什麼東西。安無咎想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上是否存在神經接口,一定有什麼微處理器被塞了進去,可受重傷的右手連擡起都很困難,大概是骨頭斷了,手依舊在發抖。
他擡起左手伸向自己耳後和後腦,這才發現自己的頭發竟然長到及腰的程度,可自己渾然不知。
實在不想這樣讓手抖下去,安無咎咬住右手指尖,擰着眉側目,瞥見一個戴着面罩的家夥。
這個人站在距離自己最遠的地方,身材高大,一襲黑色風衣,看身形是個年輕男人。他并沒有以真面目示人,頭上戴着用某種合成材料制成的機械面罩,表面像早已失傳的甜白釉那樣光滑潔白,泛着溫潤的光澤,但面罩上保留着塊狀拼接的痕迹。
面罩正面是觀音的模樣,慈眸低垂,嘴角微擡,上眉中心一點紅,橫縱分割的組裝拼接線和連接腦後的金屬條扣,讓這副觀音像産生微妙的破碎感與機械感。
似乎摸不到接口,安無咎放下了左手。
對這裡的一切,他感到無比疑惑。他記得自己和母親相處的點點滴滴,他成長的過程,父親早亡,他與母親相依為命,還有一個可愛的妹妹。
這時候的自己應當在病房裡陪伴母親,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和之前一樣,正式的厮殺開始之前,我們為各位準備了熱身遊戲。赢得熱身遊戲的幸存者可以獲得遊戲優勢或選擇單人或組隊等賽制的權利。”
面前的白色虛空在那個聲音出現的時候就開始閃動,如屏幕故障時閃現色條。他們的面前出現一張圓桌,八張環繞的高腳椅。
“請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