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記憶裡那些擁擠而充滿老人味的破舊平房,眼前這片紅牆黛瓦、一步一景的四合院顯然宜居多了。
“周總真在這?”
雖然這裡看着就像銷金窟,但栗心并不認為周家的長輩需要來這裡養老,按周煜傳聞中六親不認的形象,他來這裡多半是為了和某個退出江湖的大佬談生意。
就在栗心猜測之際,眼前這片修剪整齊的草地上出現了一把輪椅。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坐在輪椅上,目光呆滞,似乎是昨晚沒睡好。
年輕的男人在後面慢慢推着輪椅,神情是罕見的舒展,他背後是朱牆和藍天,還有幾片樹葉随風飄落,像極了一幅唯美的國風畫卷。
“咔嚓。”栗心忍不住舉起相機,定格了這個溫馨畫面。
就在快門響起的瞬間,周煜似乎有所感應地看了過來,視線與取景器裡栗心的目光恰好相撞。
她在他的眼神裡似乎看到了和平時不太一樣的東西,不再是上位者居高臨下的感覺,而是一個甘願陪伴家中長輩的乖順孩子。
栗心有随身攜帶相機的習慣,隻不過非工作場合,她隻會帶便攜的膠片機,而不是笨重的單反。
拍完了她才意識到,有可能會冒犯到出鏡的人,又心虛地遞了一個求助的眼神給一旁的金特助,畢竟,她現在是來求人的。
“栗小姐寬心,照片不外傳就行。”金特助輕聲安撫道。
自家老闆的确不喜歡拍照,但拍照的人不同,情況或許就有所不同了。
栗心點頭,收起相機。
“周總。”金特助先一步走近周煜,目光在兩人之間遊弋,用最簡潔的語句交代完了栗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周煜微微颔首,除了最初看到她時的微訝,他可以說是全程都沒有什麼表情,似乎對她的到來不歡迎也并不抗拒。
他自然地蹲下,輕聲與老人說話:“爺爺,您先跟護士回去休息,我待會再來看您。”
像是哄騙孩童的語氣。
這過分妥帖的舉動,讓栗心驚訝得眼睛微擴。
老人身上穿着的應該是養老院統一的衣服,柔軟的真絲質地,看起來很就很貴,手腕上還帶着智能手環,但十指都長滿了常年勞作結出的繭子,密密麻麻的。
周家不是暴發戶,而是真正富了許多代的真貴族,這樣的一位老人,肯定不會是周家的血親長輩。
而且對方眼神空無一物,多半是患有老年癡呆症。
這倒是和她一開始猜測的不符。
護士接過輪椅,老人卻不滿地左右搖晃身體,手緊緊地抓住周煜的手腕,似乎不肯離開。
周煜卻沒有半分不耐,反而輕柔地拍着老人的手背安撫。
包包裡的手機震動個不停,栗心不用看也知道是工作室的群快爆炸了。
“周總,我長話短說。我想去您家找回我的相機内存卡,在您看來可能是個不值錢的玩意兒,但卻關乎到我的職業生涯……”栗心見周煜大概一時半會抽不出身,幹脆開門見山。
她知道,比起唐突周煜,現在耽誤的每一分鐘,就是給馮曼曼多一分鐘磨刀的時間。
“照片、我要照片!”老人突然轉過身,指着她懸在胸前相機,方才呆滞的眼神突然變得清明,有種屬于孩童的清澈的執拗。
都說人越老越像孩子,栗心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這個說法。
隻是她覺得奇怪,明明應該是第一次見這位老人,卻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爺爺,這是膠片相機,膠卷得拿回去沖洗,現在看不了照片,”栗心晃了晃手中的相機,懇切地解釋道,“不過您放心,等照片出來,我就第一時間把照片寄給您。”
她不知道這位老人能聽懂多少,但她已經盡量放慢了語速,耐心地解答。
說完,她望向周煜,殷勤地希望自己能因此争取到跟他談判的機會。
“好、好……”老人神色緩和,護士趁機将輪椅推遠。
周煜的神情微微動容,似乎對她的言行很滿意。
更讓她意外的是,他竟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了一張黑金色的東西遞到她面前:“是這個嗎?”
上面貼着工作室統一的編号貼紙,正是她丢的那張内存卡!
“謝謝周總,難為您還撿到了還帶在身邊。”栗心伸手去接内存卡的時候,指尖都在微微顫抖,眼角還泛着淚。
她想過能找回來,卻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這位小周總,似乎和傳聞中不近人情的形象相去甚遠。
“等等……”周煜卻突然舉高了手,讓栗心撲了個空,“還你可以,不過栗小姐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條件?
她果然還是下定論太早了。
栗心很快反應過來,她一個攝影師,還能有什麼值得交換的籌碼?
“周總您放心,照片洗出來,我一定第一時間送到您手上。另外,您以後有拍證件照、婚紗照、孩子滿月照的需要,随時找我,不用排隊,還給您打折……”栗心如數家珍,自認為拿出了全部的誠意。
但見對方眼波流轉,似乎并不認可她的回報方案。
難道,堂堂周氏集團掌權人還有薅羊毛的愛好,想讓她免費?
她正糾結要不要再退讓一步,男人卻不知為何突然上前一步,俯身擡手,似要與她親近。
栗心驚得後退一步,後背卻撞上了粗粝的樹幹。
周煜傾身靠近她,他個子高挑,整個人的身影籠罩着她。
有一縷陽光透過樹葉交錯的縫隙漏下來,将兩人交錯的呼吸灼得滾燙。
栗心恍惚間想起昨夜帶着醉意的熱吻,手指關節捏緊,竟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須臾,她聽見周煜刻意壓低的笑聲,似乎自她發頂取下了什麼東西。
栗心錯愕地睜開眼睛,隻見兩根骨節分明的手指夾着一片翠綠的葉子。
男人眼神裡仍然帶着促狹的笑意,輕啟薄唇:“條件是,答應跟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