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安沉默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道:“哥……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不接受神的選擇?為什麼要反叛?為什麼要炸飛艇?
“我在教堂裡也說了啊。”雪茸攤開手說,“我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工作,憑什麼要接受一群莫名其妙的人,用莫名其妙的理由,把我的一切都帶走了?”
萊安微微一愣,有些将信将疑:“哦……”
可現在淪落到逃犯的地步,不更是失去原有的一切了嗎?
雪茸大約是猜到他在想什麼,伸手拉開窗簾,讓他看窗外的天空上,那驟然降臨世間的鋼鐵心髒。
雪茸問:“看到了什麼?”
萊安答:“機……機械之心……?”
雪茸問:“還有别的嗎?”
萊安搖頭:“……沒了。”
“是啊,僅此而已。”雪茸攤開手,“我隻信我看得到的東西。”
說完,便轉身上閣樓換衣服了,隻留萊安一個人對着一堆武器面壁思過。
他暈暈乎乎反應了半天,才大概明白這人的意思——神明虛無缥缈,所以他不信神。
可是,如果神明并不存在,機械之心是依靠什麼漂浮在天上?又是因為什麼,能給大陸傳送源源不斷的能量?
萊安有一肚子想反駁的話,但他還是識趣地憋回了肚子裡。像雪茸這樣的無神論者,是全民信教的大陸最痛恨的異端,但這人早已經不隻是立場出了問題,比起他的所作所為,他的觀點想法,似乎已經成了最微不足道的罪名。
那麼,接下來要去哪裡,未來又會怎樣?這個店面又足夠他們待多久?鋪子裡的倆人實在太過淡定從容,萊安沒敢多問,隻能疲憊地縮在房間一角,怅然又迷茫。
正當他發呆的時候,一旁的黑貓像是發現了什麼,輕輕一躍來到桌角邊,“唰”地一下伸出爪子,拍住了什麼東西。
看到他,萊安簡直像看到了自己,也不知怎麼就上了賊船,弱小可憐又無助。一人一鼠四目相對,兩眼淚汪汪。
小倉鼠簡直失了魂,剛準備鑽進萊安的懷裡求安慰,就被梅爾一爪子拍在原地:“叽QAQ!!”
萊安剛鬥膽過去救駕,雪茸就聞聲趕到。梅爾一聽動靜,便不留痕迹地松開了爪子,假裝在看窗外的風景。
在慣性的作用下,小倉鼠原地翻了個跟頭,背帶褲裡丁零當啷掉出好多東西——從果皮果核再到鐵釘螺帽,七七八八落了一地。
但是都沒有雪茸想要的。
雪茸沒有多說一句話,直接捏起他的短尾巴,把倉鼠整個倒提起來。這孩子是真慌了,一邊慌裡慌張地叽叽啾啾,一邊從鼓鼓囊囊的腮幫子裡掏着——
硬币、六分之一個核桃、橡皮塞子……不一會兒它身邊就堆了個小山,似乎把他珍藏的家底都掏了個遍。
它不是不想給,是存貨太多不知道該給什麼,雪茸歎了口氣,無奈道:“燃料。”
小倉鼠愣了好幾秒,才有些不确定地又在腮幫子裡摸了摸,好半天才摸出了一個指甲蓋兒大小的小石頭,被口水沾得濕哒哒的。
看見那人嫌棄的目光,它趕緊把石頭在肚皮上擦了兩下,才雙手捧着遞了過去。
雪茸用一張手帕包好接了過來。
第一眼看到,雪茸便知道這就是自己要找的東西。這石頭通體散發着淺紫色的光,和鍋爐中的火焰如出一轍。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種質地的石頭。
但是熟悉,又是那種抓不住的、非常抽象的熟悉感。雪茸死死盯着那石頭,瞪了半天也沒想起什麼來,便暫時隻能将那念頭放到一邊。
他轉過身戴好手套,将石頭放在桌上,戴上寸鏡觀察了半天,又伸手,輕輕用小刀刮了一下。一小撚粉末被刮離主體,沒有落到桌面上,而是化成一抹淺紫色的煙,飄到空中,消散在空氣裡。
粉末消失的時候,雪茸似乎感覺自己的手被什麼力量輕輕推了一下,還在指腹留下了微微的溫熱。
那一瞬間,雪茸感覺到一陣莫名其妙的情緒從頭頂澆灌下來,說不清是悲傷還是喜悅,隻恍惚間像是被海潮淹沒一般,叫他心口憋悶得厲害。
他愣了半天,連手指都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擡起頭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心髒也跳得厲害。
藥已經不夠用了,雪茸不敢再拿自己的心髒開玩笑,隻能用鑷子将石頭夾進一個透明小盒子裡,接着看向那眼巴巴的小倉鼠:“這是鍋爐的燃料嗎?”
小倉鼠點點頭:“叽!”
雪茸:“飛行一次用多少?”
小倉鼠舉起爪子,比了一個小小的手指。
雪茸來了興趣:“隻要一顆?就這麼點?”
小倉鼠點點頭,一臉信誓旦旦:“叽!”
如果真如它所說,一次隻需要這麼一小顆,就足以輔助一艘飛艇升空,那麼眼前這塊石頭的價值不言而喻。
“鍋爐工兼倉庫管理員啊。”雪茸輕笑一聲,“那你弄丢這麼一大塊,他們會不會找你麻煩?”
小倉鼠方才還有些得意的表情頓時凝固住,像是被一道雷劈傻了一樣,兩個爪子抱在胸前,一動不動地石化在了原地。
牆角默不作聲的萊安聞言,也絕望地扶住腦袋——
可喜可賀,這一屋的通緝犯,從兩個變成了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