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叼着狗尾巴草,躺在草地上曬太陽。
這可是個奢侈的活動。自打畢業工作以來,她抹黑起,披星戴月歸,多少年沒能正經做過光合作用,享受陽光賦予的溫暖滋味。
天底下沒有白來的午餐。這頓陽光浴的代價,是茶茶一條命。
茶茶,原名司文樂,上個月剛剛度過28歲生日,供職于某廣告公司。周末她正趕着去公司加班,路上回了個重要客戶的消息,一腳踏空,從天橋階梯上咕噜噜滾下來,嘭地一聲撞上石墩子,脖子咔擦斷裂,一命嗚呼。
等她蘇醒過來,是陌生的床鋪,陌生的天花闆,陌生的景色。她默默掀開被子,被其粗糙的手感驚呆了;她套上床沿擺放的拖鞋,盯着這雙草鞋無語凝噎;她推開吱吱嘎嘎的木窗戶,窗外是沿海一線城市絕不可能擁有的平原風光。
一望無際的草原,蔓延不絕的嫩綠,與清澄蔚藍的天空交界于一線,零星點綴着數間木屋,織就一幅美麗的自然畫卷。司文樂被這景象觸動,身心自名為城市的牢籠釋放,她深刻體會到,為什麼總有那麼多城市居民暢想着田園生活。
她的神色輕松起來,嘴角微微上揚。眼睛被明亮的陽光和奪目的鮮綠刺激,綻放點點水光,盈盈動人。她縱情呼吸自然味道的空氣,咀嚼風中的芳草味兒,吸收陽光裡的暖意,快樂得幾乎飛起,直到她發現視野之中,真的有幾個村民裝束的人飛起來。
村民騎着釘齒耙,騎着鋤頭,騎着木桶,慢悠悠升到半空中,嗖地飛射出去,好似火箭一般。最扯的是有人直接騎着一捆牧草,牧草邊升空邊灑落,還被起飛的波動震開,飛揚,直直落進司文樂所在的小房間,落進司文樂合不攏的嘴裡。
“呸呸呸!”司文樂連忙吐草,其實她心裡更想喊草。人不能,至少不應該飛起來,因為牛頓不允許。可眼見為真,她無從狡辯,隻能看一眼,再看一眼,扒着窗偷看。窗外已經恢複平靜,幾位農婦裝扮的女士匆匆往來,相互颔首緻意,村莊靜谧,隻餘風吹草地的呼呼聲響。
啊,早知道多看一眼了。司文樂遺憾不已,同時也發現一個古怪之處。她雖然不是高挑類型的美女,卻也不至于像個侏儒矮。以她一米六五的個子,不該需要墊腳扒着窗台才是。
說到這,她更疑惑。這裡到底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依依不舍離開床邊,踱步探索房間内部。除了窗戶,其他家什包括門、床、桌椅、杯具也都是木制品。寝具是粗糙的麻,打了好幾重補丁,窗戶除了木闆窗門,沒有窗簾。
這,莫不是......司文樂有一個大膽的猜想,但還不能确定。她墊腳夠上門把,憋紅臉推開沉重的木門。外面是另一個房間,沒有床和寝具,多了一套木制長座椅和長桌,看起來似乎是起居室。
起居室角落放着一個大木盆。司文樂靠近端詳,揣測這盆或許是鏡子的替代品,盛滿水的盆隐隐約約倒映出窺視者的面容。消瘦的臉頰,蒼白幹癟的唇,枯黃雜亂的鳥窩頭,比起這些更令司文樂難以接受的是,整張臉看起來不過十五歲,連稱之為少女都勉勉強強。
背後忽然響起一陣吱吱嘎嘎動靜,一位婦人推門進來,驚喜地叫:“茶茶,你能起來了?!”
一群小蘿蔔頭從她身後接連滾出來,咕噜噜滾到司文樂身邊,拉扯着她的裙角,喊:“茶茶姐姐、茶茶姐姐!你身體好了沒!”
司文樂心裡咋舌,捏着手指扳開小孩子髒兮兮的泥巴手,可惜她現在自個兒也是個孩子,沒多大力氣,最後裙子髒了,手也髒了。婦人端來角落的那盆水,細心地司文樂淨手,一個勁兒地說:“太好了,太好了,我以為這次真的不行了。”
司文樂不明所以,但見到水盆裡兩點漣漪,不由想起自己早逝的母親。她張口,閉口,又張口,猶豫地說:“媽媽,我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