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不盡。”
年輕的祭祀知曉神官之道已為他開啟,心下暗喜,正要退下,忽然發現一絲違和。
“塔克,怎麼了?”神殿長慈愛地看着他。
塔克馬上低下頭,不敢與這位名列“帝國十二星宿”的長者對視,遲疑道:“沙利斯神官似乎不在?”
神殿長踱步靠近他,輕輕拂去下屬肩上的浮塵,以氣音傳話:“萊姆神殿不需要更多的神官。我們已經預定将有一位本地出身的神官,不是嗎?”
塔克按捺狂喜之心,鎮定地點點頭,低頭退出主樓。兩側的衛士見他出來,再度彎下腰緻意。塔克沒有看他們一眼,挺胸擡頭,邁着優雅緩慢地步伐走向地下室。
五花大捆的利特跪坐在密室中央,面向着壁畫之上的神明禱告。今天早晨,他的同伴約翰做着美夢死去。
睡在旁側的利特毫無知覺。他為了趕上月神祭,不眠不休地重塑月神雕像,踩着最終的時間截點完成了神像。神官沙利斯不得不承認這位木匠确實有一手,浴險重生的月神像栩栩如生,纖細的發絲悠揚飛起,頭頂的花冠沾着露珠,雙眼溫和慈悲,睥睨萬千信徒。
“不要以為這樣就結束了!”沙利斯撂下狠話,氣勢洶洶離開了。他沒有本地的背景,除了在工匠和平民面前逞威風,并無實權。他原本計劃借此次祭典危機打壓工匠們背後的本土勢力,沒料到竟輕易被解決了。
也罷,總不能真的毀掉祭典。沙利斯神官懊惱地想着,走進神殿長的居室,再也沒能出來。
利特不知道這些事情。他好不容易得到神官的認可,緊繃的神經終于得到舒緩的機會。他任由自己陷入疲憊的睡眠,大腦依稀想着盡快回到家裡,回到妻子麗絲的身邊。她會生氣嗎?我離開了那麼多天,木門還沒上新的油,萊納的小木刀也該刨一刨,雙胞胎到了可以初測魔力值的年齡,茶茶的身體還好嗎......
他伴着這些甜蜜的煩惱睡去,醒來時天翻地覆。約翰冰涼的身體橫卧在側,而另一邊剛剛做完的神像居然不翼而飛。衛士和衛兵蜂擁而入,粗暴地将他捆起,收走他的工具和食糧,擡走了約翰的屍體。
此後過了多久?利特已經沒辦法思考。他舔舔幹渴的唇,吃力地擡頭,仰望靠近的人影。
預定成為神官的祭祀毫無悲憫地瞧着伏地的男人,冷冷告知他:“萊姆村的木匠,你的審判日已經定下。月神祭的篝火将見證你的罪證。”
利特冷汗津津,勉力擠壓疼痛的喉嚨,發出沙啞的辯駁:“我沒有罪。我是無辜的。”
祭祀塔克單腳撤後半步,确保長袍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慢慢蹲下,與利特齊平雙眼。他和神官沙利斯不一樣,不會蔑視或憎恨當地的木匠。在他的認知裡,這些工匠、村人都是珍貴的勞動力,是為他和更高級别的長官服務的動物。他不能忍受失去自己尚未得到的特權,哪怕隻是一個卑賤的木匠。
利特吞咽着口水,匍行靠近祭祀。他預感到這會是事關生存的消息。
祭祀塔克也正如他所期望的一樣,為可憐的利特指出一條明路。
“明天的審判必須找出真正亵渎神明的罪魁禍首。如果你想要活下去,那就指認真正的犯人。”
“真正的犯人?”利特一頭霧水,“尊貴的大人,我并不知悉誰是犯人?這要如何指正?”
塔克冷笑道:“在場的木匠隻有兩個人。你能說話,你就能指認。”
利特震驚地說:“可是大人,約翰已經死了!公正的日神絕不會允許有人審判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
塔克甩動長袖,于舞動的裙袍間華麗起身,低聲說:“這不是更好嗎?況且他還有一位妻子。”
跪伏在地上的男人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絲毫沒有險中求生的慶幸,隻覺得如同赤膊墜入冰窖,寒氣飕飕,裸露的肌膚貼上冰凍的牆壁,狠狠地黏在上頭。
他不敢反抗,不敢動彈,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他害怕裸露的皮膚被冰舌撕裂,凍僵的四肢被冰刃割斷,害怕不能再次擁抱妻子溫暖的身體。
他選擇了沉默。
月神祭終于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