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少年靜默無語，兩張面孔無甚表情，四隻眼睛徒然瞪大。當姐姐比從前更果敢，積極出擊；當弟弟的比從前更敏銳，善辨善析。

跨越五年的時光，姐弟倆更顯親密無間，也更顯迥異之個性。

萊納最先移開視線，捏着掌中零落的谷粒，小聲嘟囔。

“這會不會玩太大了，姐姐？其實我和雙胞胎挺好養活的。米娅是個女孩子，最多不超過媽媽的身高，米特估計也一樣。而我，可能會比大家多吃些，但也能多幹些——就算不買下一座島，我們也能養活自己，不是嗎？”

茶茶也自僵持中抽離視線。她看向自己的腳尖，注意力被鞋頭上攀爬的螞蟻吸引。黑色的螞蟻排成一線，毫無畏懼地爬上少女的木鞋，井然有序地搬運掉落在地的谷物。

“養活自己？萊納，你看看這些螞蟻，他們天天忙活，不也是自己養活了自己嗎？可是，隻要我現在擡起腳走一步，他們的努力和他們的生命全将覆滅——飽足隻是一時的幸運，命運注定是一場盛大長久的博弈。”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在萊姆村更積極一點，多做點像現在的事兒，打響名号、積攢籌碼，那麼麗絲媽媽、利特爸爸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她一邊說着，一邊淚水滴落在地。三四隻螞蟻不幸被淚滴卷落，奮力掙紮無果，沉默地垂下前肢，回歸土地的懷抱。

這種感受不是茶茶第一次體會。她原先世界的母親操勞過世，倒也得償所願，以一己之力突破單身媽媽的困境。臨别時，母親沒有太多遺憾，隻餘無限牽挂，化作絲絲縷縷淡淡愁情，萦繞于女兒身畔，随時間慢慢消散。

然而這個世界不同。麗絲媽媽以一種凜然、決然的姿态奔赴死亡，其堅強溫柔的背影就像是一道激烈集結的光，刺進茶茶的眼睛，使她兩眼酸脹，淚水充盈，無從忽視。

萊納說不出話。面對這個大他沒幾歲的姐姐，他總是說不出話，無論是安慰還是斥責。不過他注意到眼前的她多麼矛盾：分明應當一頭桀骜不馴的龍；又像一朵懶洋洋的浮萍，貪戀風和日麗的池塘。

曆經時光的醞釀，這股矛盾腐爛發酵，終究成了一陣猛烈的飓風，恐怕要席卷整片大陸，掀起滔天巨浪。

看來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萊納靜靜地想着。比起大陸即将到來的危機，他卻更為關注飓風。當陳舊的高塔堡壘坍塌，當腐朽的圍牆石欄傾倒，當罪人的灰燼散盡，飓風的歸宿又會是哪裡呢？

少年按捺不安的預感，故作輕松道：“哦，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局。我們一家平平安安，我們也都順利長大。姐姐繼續做生意，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我去當吟遊詩人，四處流浪；雙胞胎考上祭祀，更加不着家。聽起來好像和現在差别不大。”

茶茶抹抹眼睛，啼笑皆非：“怎麼不大，爸爸媽媽都還在呢！”

她的弟弟柔聲道：“他們現在也在呀。麗絲媽媽和利特爸爸從沒有離開過我們，姐姐。隻要你還帶着媽媽的小刀，我還帶着爸爸的手藝，我們永遠都是爸爸媽媽生命的延續。我們不曾分離。”

茶茶被他說動，苦笑着埋怨：“讨厭，你這麼一說，我豈不是又要哭了！”

萊納掏出手絹：“哭就哭吧，這裡隻有你和我呀。在弟弟面前，姐姐總是自由的。等你哭完，我們再去幹大事。我們去狠狠敲貴族老爺們一筆，權當讨債啦！”

“你變得可真快，”茶茶把臉埋在手絹裡深深呼氣，“不過我喜歡這個說法。讓我們幹一票大單子吧！”

“我們先做些什麼？要把市集上的牧草、馬草都買下來嗎？”

“千萬别！我們手頭隻有一匹馬，大量購入這些飼料草反而引人注目。不如将錯就錯，利用你之前做的傻事。”

“我不記得我有做什麼傻事。我聰明着呢！”

“是、是、是。我最聰明的弟弟特地趕在面包粉價格上漲的時候買下大量面包粉，真是聰明人才做得出的聰明事情。”

“嘶！”萊納無從辯駁，“那、那是，算了，算了！姐姐，你直接說吧，接下來怎麼做。”

茶茶大拇指反指車上大量的面包粉，恢複以往狡詐的模樣，笑着說：“接下來，你就再去全城各地搜羅面包粉。有多少買多少，全部包圓。買面包也可以，優先選大的。”

“這、這不是不合适嗎？”萊納被她搞糊塗了。他高位買入面包粉，明明被姐姐一通嘲諷，怎麼現在還要再買？

“笨，你買了那麼多東西，是不是需要更多馬呀？”茶茶振振有詞，“買面包粉時和老闆殺價，别管價格成不成，一定要糊弄他送你一匹馬或騾子，不必太好，能走能扛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