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門旁的簡已經悄悄地走開了。
在她所站立的位置聽去,托爾和約露汀的交談聲愈來愈小,尤其是約露汀的聲音,從一開始就杳不可聞。簡當然沒有幼稚到認為這是偶然——她雖然并不真的特别理解約露汀作為神祇所主宰的領域,但那個看似溫和無害的姑娘所擁有的手段,她不是也曾經領教過嗎?……她可還記得當自己結束了一個突如其來的研究項目,回到紐約的時候,看到的那個滿目瘡痍、幾乎等于一片廢墟的實驗室。
雖然那個實驗室隻是她完成普通研究計劃的一個并不那麼重要的去處,但重建起來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後來她聽說這場災禍的始作俑者雖然是托爾那個總是叛逆而棘手的弟弟洛基,但實際執行者卻是那個此刻正坐在她家後院裡,和托爾十分融洽地交談着的年輕姑娘;即使她認為那個姑娘當初也隻不過是出于盲目的愛情才去做這樣的事情,即使她們兩人也曾經在瓦特阿爾海姆為了類似的目标短暫地共同并肩努力過——簡也能夠清楚地體會到,那層永遠浮現在她們兩人中間的隔膜。
那隔膜并非因為她們一上來就對對方懷抱着任何不滿、偏見或個人恩怨,而是來自于她們分别所愛的男人之間的隔膜。隻要她們分别對那對阿斯嘉德地位至高的神兄弟所懷抱的感情存在一天,她們彼此之間的隔膜就永不會消失。
正如那對兄弟之間,隔膜一經産生,就永不會那麼輕易地消除;盡管他們之間那種奇妙的兄弟情始終頑強地存在着——經曆了那麼多艱苦,那麼多傷痛,那麼多錯誤,那麼多生離死别,卻仍然存在。
現在,即使那個已經在瓦特阿爾海姆永遠地閉上了雙眼的壞孩子仍然活着,但是他與他的哥哥之間,應該也已經是不能把百分之百的信任無條件地相互投注在對方身上了吧?
約露汀遙望着夜空。這個夜晚意外地晴朗,天幕如同深藍色的天鵝絨一般鋪展着,上面點綴着明亮耀眼的星星。
他們兩人都很久很久沒有再說話。
最後,托爾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他的語調裡第一次充滿了和他那種金發光明系的屬性完全不搭的惆怅。
“天上有那麼多的星星……不知道哪一顆是母親,哪一顆又是他——”
他想必是想起了弗麗嘉的葬禮上,那艘燃燒着的小船墜下瀑布的一瞬間,弗麗嘉的軀體化為星塵,從船裡騰空而起,奔向廣袤夜空的一幕吧。
約露汀轉過頭去注視着托爾那張同樣線條深刻,有若雕塑一般的側臉。
那張臉上有着真正的痛苦。那種痛苦來自于永恒的别離與失去,來自于自己沒能為挽回那些不可逆轉的失去而更加努力一些的悔憾;而這種心情,她也明白。
可是即使明白,他們現在又能為那個他們所共同懷念着的壞孩子做些什麼呢?即使他的面容在他們的記憶裡依然鮮明如新,但是他已經遠遠離開了他們,他們将不再有為他做些什麼的機會了——
托爾說得沒錯。
那個他們所共同懷念着、共同愛着的壞孩子——他就是那顆永遠孤懸在天際的、最明亮的星辰。
而像她這樣的凡人,終究是無法觸及那麼遼遠,那麼孤高的星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