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穿過籬笆牆的缺口,她看到了院子裡的情況,隻不過離開了一柱香的時間,裡面竟然已經空無一人,桌椅擺放淩亂,杯碗中的食物吃得剩下大半有餘,筷子勺子上湯汁淋漓,像是酒席進行正酣時,所有人都同時離開了。
她呆了一呆,又沖進院子,往房間裡跑進去,果不其然,賀郎蛇夫人吃酒的地方也沒有人,一桌子酒菜端端正正地擺放着,想來女人胃口小,吃相文雅些,碗裡的食物堆得滿滿,羹湯還冒着熱氣。
單是這個村子裡的人全部消失,并不足以感到震驚,但是小王爺烏鴉謝子璎蛇夫人賀郎以及幾個侍衛竟然一起都沒了,就顯得非常詭異,畢竟這幾個人有武藝有法術,除非是自願離開,否則怕是沒人能有本事同時擄走他們?
再說康安安沒回來,小王爺怎麼可能丢下她不辭而别?這個世上又有誰有能力強迫他離開?
康安安覺得脊梁骨一陣發冷,如果是個普通人,定會當場要叫有鬼了,可她從來不怕鬼怪,令她害怕的始終是人,這件事情之中,即便有鬼怪的介入,也是人在背後操縱的結果。
她定了定神,決定再把村子裡好好搜上一遍,看看能不能尋出蛛絲馬迹,畢竟這麼短的時間内要轉移走那麼多人,便是靠鬼怪出力也是難事,事實上她并未感覺到周圍有精魄存在過。
略一思索之後,她首先去了村長家,直覺告訴她,他是山上山下保持聯系的關鍵人物,想他們才來的那天晚上,村長就急匆匆上山,看得出是極其重要的一個角色。
村長的家完全不像是農人之舍,雖然同樣的土階茅屋,繩床瓦竈,卻打掃、整理得一塵不染,尤其是在他自己的屋子裡,幹淨到了苛刻的地步,沒有一件東西是随意放置的,想來本人素有潔癖,并不是全靠大姑娘勤勞的結果。
康安安的眼睛從牆上的書架掃過去,作為一個農人,村長的書委實也太多了些,書架上整整齊齊地堆列着許多看起來頗為老舊的拓本。
一個鄉野村夫居然有那麼多的古本藏書,無論是在數量上還是内涵上都趕得上京中富裕書生的私藏,康安安不由認真地多看了兩眼,抽出來略翻了翻,想不到這一看查出名堂來,原來這些書都是道家學派的古藉秘術,畫了許多神秘而古老的符号在裡面,她算是在歸墟見識過許多古怪符箓的,竟然其中的大多數硬是看不懂。
她倒吸了口冷氣,想不到外表樸實老朽的村長竟然是個真正的高人。放下手裡的書,才要回頭離開,卻發現書架一角塞了本紅色的書,面子血紅血紅,像是隻猙獰的獨眼,冷冷地瞅着她。
她皺起了眉頭,想這封面如此醒目剛才我怎麼沒瞧見,心裡懷着警惕之意,先不動手,把書仔細打量了一遍。
這本書不同于其餘的書,看起來倒有八成新的樣子,通體隻一味紅色,孤獨而神秘地突出在一個角落,周身像發散着妖異的誘惑力,引着人去打開看。康安安将手罩在書上,猶豫片刻,終于抵制不住好奇心,翻開了扉頁。
出乎意料,書裡沒有一個字居然全是畫,線條流暢,簡潔明了,開頭隻見一片混沌的天地間,有人影手揮長鞭,驅趕着大團烏雲般的人群往一個黑水潭裡去。别的還算了,這一潭黑水尤其詭異,不知怎麼畫出的,層層疊疊,便像是個虛無的黑洞般,吸住她一路直往裡鑽,康安安幾乎是用了渾身的力氣才把神線收回來。
她定了定神,向四周又看了一遍,才翻開第二頁,這次是個女人癱躺在地上,旁邊站着三男人,一個站着,兩個蹲着,用手湊在她鼻子下面,像是在試探是否還有呼吸。
康安安立刻明白過來,這哪是什麼古書秘籍,分明就是康安安入世之前與之後的事情,怪道本子這麼新,想來也是新畫出來的,不由冷笑一聲,她才不相信這是什麼天意或者神迹,很有可能是對方做出來迷惑她的計謀,于是皺了皺眉,并不繼續往下翻,而是直接翻到了最後一張。
最後一頁隻見具骷髅跪在團淩亂的墨迹前,那團墨迹看起來十分奇怪,淩亂而具體,并不像是之前的黑水池,倒像是一堆具體的雜物,骷髅便朝着這團雜物佝偻起身軀,仿佛馬上就要一頭栽倒進去。
康安安有點摸不着頭腦,便往前又翻了一頁,這一張畫了兩個人,男子頭束金冠身上飄逸的長袍,一手掩面,一手執劍,劍尖已刺在地上人的胸口,那人悶頭倒在地上像是已經奄奄一息,完全看不出男女,卻在頭頂處分出個朦胧的女人的影子,懸在半空中哀怨地看向男子,不過寥寥數筆,男子和影子的樣貌神情躍然紙上,十分生動傳神,這兩個不是小王爺和康安安是誰!
康安安不知為何,心中卻沒來由地一沉,仿佛被重物擊中,呼吸都散亂了,她原地怔了一會兒,覺得此事十分不妥,咬牙又往前随手翻了一頁,才要看,突然腦後一涼,仿佛有什麼東西靠近了,于是她迅速回過頭對住門口。
門口入慢慢地走進來一個人。
準确地說,并不是一個人,而是團模糊的影子,如同剛才紅色書本裡的墨迹般,周身半洇在空氣中,身上不斷氤氲缭繞着絲絲黑氣。
康安安定了定神,雙手立掌護在胸前,喝道:“你是誰,也敢在我面前裝神弄鬼?”
那團黑影冷笑一聲,并不說話,仔細看,它沒有雙腳,虛浮在空中,隻是團黑色的精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