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喧嚣中,他難免有些緊張,握着書包帶,手心微微出汗。許多同學旁邊都陪了一兩位家長,像他這樣獨自報到的并不多。爸媽之前也問過要不要送他來北京,都被李澍拒絕了,說不過是在火車上睡一晚,又有學校接站,他一個大小夥子,沒什麼搞不定。
隻有他自己明白,那種不安并不是因為環境陌生,初來乍到。在當時他說不清,心中為何一片空曠;過了許久才明白,那是關于未來的迷茫。
在他獨自站在人群中,喧嚣卻孤寂時,那支快樂的隊伍也從大門外進來,浩浩蕩蕩地穿過校園。他們似乎是不會感到緊張寂寞的,每個人都那麼自在快樂,沿途不斷有人遇到熟人,不斷地揮着手臂大聲招呼。
還有人來迎接,喊着:“冰激淩來了,冰激淩來了!”衆人一擁而上,毫不客氣,挑選起自己喜歡的口味來。
李澍被他們的歡樂吸引,忍不住回頭看,心中隐隐羨慕。
正扭着頭,忽然眼前一晃,一片鮮豔的紅色覆了下來。李澍下意識伸手去擋,有什麼輕飄飄垂在手臂上,又向下滑,他忙又撈了一下。原來是扯在兩棵樹間的橫幅,一端松脫垂下,現在就半繞在他手臂上。
師兄師姐趕過來,一邊繞開橫幅,一邊問:“沒事吧?”
李澍搖頭:“沒事。”
“就是繩子松了。”師兄将橫幅展開,想試着挂上去,伸手一比量,就覺得哪怕踩了椅子,依舊身高不足。他撓了撓頭:“昨晚他們是架着梯子挂的吧。”
師姐向李澍招手:“這位新生……”低頭看了看名單和通知書,“哦,李澍,你個子高,幫忙挂一下吧,謝啦。”
李澍摘下背包,踩在木椅上,伸展手臂又踮起腳尖,還是略差一點。
師姐說:“系在這兒也不是不行,就是比那一頭低,看起來有點歪。”
“搬個桌子來吧。”師兄建議。一回頭,幾條長桌上的各種表格材料還有迎新手冊碼得整齊,一時間也不大容易清空。
有人提議:“我去旁邊團委借個梯子吧。”
“哎,不用。”另一位師兄說,指了指斜前方分發冰激淩的衆人,“那不是攀岩隊的小猴子嗎?喊‘他’幫忙。”
師姐蹙眉:“禮貌點,什麼小猴子,人家有名字的。”
“‘他’才不介意呢,我們一起上過選修課,”師兄樂:“‘他’喜歡别人叫‘他’小猴呢。”
說着他便大聲喊起來:“小猴姐……”
一直站在旁邊聽熱鬧的李澍一愣,才意識到,師兄說的“小猴”是個“她”。
“啊?”一群埋頭翻冰激淩的人裡,擡起一個小腦袋,戴了一頂戶外遮陽帽,為了看得清楚,她還把帽檐向上卷了卷。
師兄招手:“過來幫忙!”
她背着一個幾乎比自己還寬的大背包,舉着剛打開包裝的冰激淩,走走跑跑地颠了過來。
“都說了,不要總喊我‘小猴子’。”她嗔道,但神色中并沒有怒意,一雙烏黑的眼睛笑起來彎彎的,“我們隊裡猴子可太多了。”
“那誰讓我就認識你啊。”師兄指了指橫幅,“唱姐,黎姐,怎麼稱呼都好,幫個忙呗。”
小猴都沒仔細打量面前的樹,就開始解背包:“沒問題,小意思。”師兄連忙過來,從後面接住。
她松開登山包的腰帶,想起還捏着冰激淩,便順手往旁邊一塞:“同學,幫我拿一下呗。”
已經遞到眼皮底下,李澍連忙接過,拇指食指捏着木柄。有一瞬間,好像也捏到了她的手指。
女生沒在意。她除去背包,整理了一下衣褲,這才摘掉帽子,半長不短的頭發蓬起來。
她擡頭看了看面前的大樹,樹幹大概半抱粗,有幾個不規則的疤結。剛剛李澍站在椅子上,勉強夠到最下方的樹枝。但如果想讓橫幅水平,還要再向上系一些。
女生站在椅子上,張開雙臂環住樹幹,彎曲雙腿,雙腳也盤附在粗糙的樹皮上。她就這麼抱着樹,左右手交替,雙腳跟上,再一伸手,便搭在了斜伸出來的枝幹上。
雖然靈活,但畢竟抱在樹上,在李澍看來,别說猴子,大概狗熊也是這麼爬樹的。
但下一瞬,她頃刻變得敏捷起來。兩隻手吊在最下方的樹杈上,一卷腹,左腳也勾了上去,右腳略提,在樹幹上輕點借力,身體順勢一擰,同時伸出右手,搭在另一根略高的側枝上。
李澍還沒看清她怎麼發力,她整個人就已經翻身騎坐在枝杈上。現在,有了衆多樹枝的簇擁,她可真是如同一隻小猴子一樣,想爬多高就爬多高,想去哪裡就去那裡。
她笑盈盈地俯身:“橫幅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