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的野攀體驗過于深刻,李澍在半夢半醒之間,仿佛還在岩壁上騰挪。忽然人一輕,仿佛自高處跌落,下一秒就被大力推出,橫向擺蕩。他第一個念頭是:還好系了保護繩。
一驚之間,瞬間就清醒過來。扭頭看身邊的黎曉唱,緊貼着窗靠在座位角落,神色間含嗔帶怒。李澍一時摸不着頭腦,但看自己腿在過道,身體半側着,隻道自己太不拘束,擠占了她的空間,低聲道:“對不起啊。”
黎曉唱胸口被撞得悶痛,想要揉一下,又看他睡眼朦胧,依舊看向自己,剛擡起來的手隻能停在半空。想到他的額頭貼在她身前,從肩頭滑落到胸口,黎曉唱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在李澍肩頭大力推了一把:“去去去,一邊去!”
李澍極少見她動怒,一時間不清楚她為什麼語氣急躁,但還是“哦”了一聲,乖乖起身,轉到後排座位去。
黎曉唱這才抽出手來揉了揉,吸了口涼氣。其實撞得不痛,片刻就緩解了;但這件事本身帶來的沖擊更大。她剛才看到李澍一臉無辜起身的樣子,本來想說一句,“沒什麼啦”,但隻要扭身看到他,腦海中就反複現出剛剛這一幕的慢動作。
他的面頰,似乎就靠在自己的胸前。黎曉唱羞愧難當,雙手捂住臉。天啊,李澍會不會也感覺到了,隻是沒有說?要她怎麼坦蕩面對他啊。
完全忘記,自己曾經是口口聲聲“不拘小節”的江湖兒女。
接下來一周的練習中,黎曉唱面對李澍時總是有些不自在。他懵懵懂懂的樣子,似乎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和她又并不親近。每天依舊認真訓練,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也有女生來圍觀他練習,還帶了各種小零食慰問,是和他一起跑過環湖馬拉松接力的隊友和同學。大家對攀岩技巧和如何保護也頗感興趣,圍着他問東問西。
隊友揶揄李澍,說你也有粉絲了喲。李澍不以為意,說都是學院裡熱心的同學,她們也同樣為籃球賽加油。
說到籃球賽,寝室的姑娘慫恿她去給程峻齊加油,被黎曉唱斷然拒絕——就算她一向感激程峻齊在學業上的幫助,也好奇他水平如何,但跑到人家場下去加油,也太讓人浮想聯翩了。
她隻是去看了本學院的小組決勝局。計算機的隊伍就在隔壁場地比賽,她也順道看了一眼,在比賽結束時說一句祝賀。
孟琳說:“剛才程師兄發揮那麼棒,你不多誇獎人家兩句?”
黎曉唱擺手:“别别,讓他們自己慶祝一下吧,我一直站在人家隊伍中間算怎麼回事兒?”
孟琳笑:“那天去K歌,聽說有人深情對唱來着。”
黎曉唱嗔道:“好多人都一起唱了啊,那各種排列組合都有,要我給你算算有多少種可能性不?”
總之,這一周别别扭扭的,讓人無心學業。轉眼又到了周末集訓,衆人一緻覺得周六清晨出發過于倉促,決定将時間改在周五傍晚。
黎曉唱準備物資,看着自己額外的采買清單,想起和李澍一起乘車的情景,依舊覺得耳根隐隐發熱。
但李澍好像無事發生,對她還是不冷不熱的。她一時間有些懊惱:何必對他的事情那麼上心呢?
但另一方面,似乎小澍也沒做錯什麼。但的的确确,就是這種中規中矩,讓她感覺到二人之間難以言明的疏離感。
黎曉唱把采購清單團了團,本來想扔到紙簍裡。但最後一刻,心又軟了下來。
算了,大人不計小人過,她和一個小同學計較什麼。
衆人周五夜裡抵達農家院,為了節約花銷,定了兩個大通鋪房間,男女生各一間。大家自帶了食堂的燒餅、雞腿和鹹菜,又請廚房做了兩大碗熱湯,吃得簡單,但心思都在第二天的攀爬上,說說笑笑,滿是期待。
星鬥滿天,銀河橫亘天際。不遠處白河流水潺潺,樹林裡傳來熟悉的有節奏的鳴叫聲,“啾啾-啾啾”。
有人問黎曉唱:“這是什麼鳥兒叫?”
她一指李澍:“這麼簡單的問題,問我的徒弟都知道。”
李澍中規中矩地說了名字:“東方角鸮,也就是紅角鸮。”又想起雨中跑步那天,撐着傘悠然而過的兩個人,一時間有些意興闌珊。
但當事人似乎沒感受到他的情緒變化,還湊過來,推了推他肩膀,問:“小澍,教給你的做頂和結組技術都會了麼?再演示一遍呗。”
這一周李澍常給登山隊打配合,每天訓練後也抽出時間來,将自己挂在岩壁上反複練習。此時拿出裝備,将院子中的橫杠當做錨點,又演練一遍,動作純熟,思路清晰。
黎曉唱很滿意,在他耳邊小聲說:“早點睡,明天早起,我帶你去個地方。”
李澍回身,訝然:“不和大家去老岩場?”
“都是一條路,我們先出發。”黎曉唱挑了挑眉,“師父帶你去結組!”
李澍驚喜:“我可以去結組嗎?”
黎曉唱看他快樂的樣子,也跟着笑起來:“你的操作都沒問題,我領攀你跟攀就是了。頂多到了保護站倒一下繩。”
她手指貼在唇邊,示意李澍不要聲張:“我和隊長說了,這次就帶你去,先不要告訴别人哦,要不他們都該說我偏心了。”
此前李澍就看到幾位登山隊員攜帶裝備,在岩壁結組,前後攀爬。一段一段,越行越高。他們幾位新隊員也想體驗,但知道登山隊另有攀登任務,老隊員全力以赴協助他們,緊鑼密鼓地練習。于是大家都将小心願藏好,沒有人主動向隊裡提出。
他有些好奇,問黎曉唱:“你怎麼知道我想去結組?”
她十分得意:“我又不是沒當過新人,誰不想去呢!”
面前的李澍一臉喜悅,又是一副大男孩簡單快樂的樣子。黎曉唱特别想說,這就對了,多笑笑嘛。他的頭發毛茸茸的,讓人特别想揉一把。
黎曉唱手半擡起來,又覺得十分不妥,中途生硬轉向,拽了拽自己的小辮子:“别太激動了哈,晚上該失眠了,早睡早起,五點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