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畫符一樣,什麼字啊。”
“大師兄,你能看懂嗎?”
裴允認出那是上古倉颉字之一,現世已經很少人認識。若蘇無涯在,也許能辨認一二。
“不能,”裴允坦然承認,“得拿去給阿玦看。”
蛇女感覺自己撐不了多久了,緊緊握住裴允的手,把已知的信息傳達給他。
“我原是山中修煉的銀梢蛇,千年前在軒轅宮悟道,化為蛇妖。自從有了妖力,我從未傷人,反而力所能及地幫助村民,以積攢功德。直到三個月前,山裡來了第二位蛇女,她自稱帝女奇相……”
裴允的眉頭皺了起來,一個師妹問:“大師兄,你聽過這個名字?”
裴允說:“聽過。”
奇相,是黃帝時震蒙氏之女。
奇相長相怪異,是以稱為奇相。她原來應該是有名字的,隻不過世人都不記得,她自己也不記得了。
奇相竊珠的傳聞古來有之。傳說奇相竊取黃帝的玄珠,事發後被黃帝沉入江水懲罰。但奇相竊珠是為了“佐禹治水”,民間亦有為奇相鳴冤叫屈者。
照古籍記載,奇相沉江後成了江水之神,庇護長江上往來的船隻。不論是竊珠治水,還是沉江為神,奇相都有為民請命的神格。千萬年過去,奇相為何會突然回到軒轅古村,殘害軒轅後裔呢。
蛇女說:“奇相一來就瘋狂地摧毀了軒轅宮,把黃帝神像推倒,掃走村民供奉的香爐。我阻止不成,反被塞進這口古井裡。她說,她要我也嘗嘗被淹死的滋味,這是我信奉黃帝的懲罰……之後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聽完蛇仙的話,一鳳箫弟子道:“原是奇相鸠占鵲巢來害人,村民還以為是你突然中魔了呢!”
蛇仙苦笑一下,猛地咳出一大口血來。
“奇相……原也不是惡神。諸位仙長,求你們解了震蒙山的魔障,讓奇相不再為惡,救山中精怪和山下村民的性命。”
說完這些,銀梢蛇仙便再也支撐不住,側倒在地上抽搐,又吐了一口血。
裴允忙說:“我答應你,請蛇仙再堅持一下,我請列山……”
話音未落,蛇仙就失了人身,變成一條銀色的長蛇,蜷在地上。裴允抱着一絲僥幸,伸手探她的氣息,發現她已經死了。
方才那師妹問:“師兄,蛇仙死了嗎?”
裴允眉頭緊鎖說:“留幾個人在這裡,把蛇仙安葬,其餘人随我去與江玦會合。”
鳳箫弟子又齊聲應:“是!”
—
軒轅樓外,江玦正拿着那張帛書仔細端詳。沈煙煙倏然從他身前鑽上來,驚得江玦要往後倒去。
可身後是一棵古樹,江玦根本避無可避。
“你又要做什麼?”
他雖然這樣問,語氣裡已經沒有斥責的意思,全然隻剩下無奈。
李靈溪捉住他的手,滿眼心疼道:“你的手也受傷了。”
是當時抱着李靈溪倒下,用手給她墊後腦勺擦傷的。
江玦想收回手,“不礙事。”
李靈溪不讓他收,“很礙事,蛇是嗜血的,你敞着流血的傷口,簡直是行走的招妖幡。”
江玦不說話了,由着李靈溪用帕子擦掉自己手背的沙礫和血迹。撒上藥粉以後,江玦以為下一步就是用紗布包裹傷口。
然而李靈溪還是出人意料。她湊近江玦的手,不讓江玦躲避,然後輕輕地吹了吹。
“怎麼樣,”李靈溪又吹了一下,“還疼嗎?”
暖濕的氣流拂過受傷的手背,江玦感覺不到一絲疼痛,隻有酥酥麻麻的癢意從整個手背向全身傳來。
“不疼。”江玦悶悶地說。
李靈溪等藥粉融入得差不多了,才用紗布把江玦的手掌纏繞一圈。
“幸好是左手,”李靈溪邊打結邊說,“不然影響你握劍。”
江玦收回手,“我左手也能握劍。”
李靈溪笑着說:“那還是我小看你了。”
兩人并肩靠着古樹,李靈溪沒安靜片刻,又問道:“江玦,你說,蛇女為什麼要把所有死人的下半身吃掉?”
江玦說:“她有怨氣。”
“我看也是,她很可能生前被人吃了下半身,抱怨而死,死後以怨報怨,讓所有人都失去下半身。可是江玦,你不是說她是神嗎?怎麼神也會遭遇劫難,心生怨氣?”
“當然會。”
江玦不知怎麼了,每個回答都很簡短,李靈溪挨近他再問:“既然連神明都會遭遇不公,那我們修煉成仙是為了什麼?”
沉默一會兒,江玦才說:“三尺劍鋒,為天且示不平人。”
這回輪到李靈溪默不作聲,江玦問她:“沈煙煙,你從前修煉是為了在煙羅魔宗活下來。倘若以後沒了魔宗威脅,你繼續修煉,是為了什麼?”
李靈溪臉上沒了笑意,雙拳握緊又松開來。
“為了自保,為了讓不公的一切重見天日。”
眼前的軒轅樓仿佛着了火,燙得李靈溪想要瑟縮。
江玦問:“不公的一切?”
李靈溪似是而非般答:“讓火燒長生門的人付出代價。”
江玦說:“我可以幫你。”
心頭頓時百味雜陳,仿佛有從四面八方來的絲線拉扯李靈溪的身體,讓她找不到去路。
若一開始就錯了方向,你怎麼幫我呢。
最終,李靈溪揚起淡笑,對江玦說:“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