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問,像是責問,帶有薄薄的埋怨。
李靈溪微擡起臉,水珠順着頰面滑落,配上她那含情春水眸,就像哭了似的。
江玦偏移目光,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李靈溪墊起腳,一把抱住江玦的脖子,整個人陷進他懷裡。江玦身上一墜,登時不知所措。
“江玦,我見到了……”
“什麼?”
“見到那些被困的女子……”
本想借故讨個摟抱,說到這裡李靈溪卻真心流下眼淚。魔女殺紅眼的冷漠變為悲哀,話語梗塞于喉。
江玦遲疑着,一雙大手舉起又放下,最後還是擡起來,在沈煙煙背上輕輕地拍着。
“在哪?”
李靈溪把臉埋在他懷裡,悶悶地說:“東北城郊王家莊。”
江玦還想問話,李靈溪仰起頭來,“我到的時候,人已經被鬼面女殺光了,我設了個禁步結界,保護幸存者。那裡至少有百來個小娘子,估計我們沒法一一送她們回家。”
江玦往後退了些,依言向空中發出一枚雲水信号。附近大抵不會有雲水人,但桃山弟子見到信号也會趕來。
金色天桑印緩緩綻開,下落途中變成浮雲水波紋,在小雨裡仍閃爍許久。雲水信号散去後,空中忽地爆開另一個煙火,流金火鳳凰展翅高飛,掉下火羽片片。
李靈溪趁機縮回江玦懷裡,後怕道:“裴允那邊也出了事,我們不要分開行動了。”
江玦再往後退,“也許,城中也有藏匿受害者的地方。今晨我們見那雲樓着實古怪,我看裴允發的鳳箫信号,就是從雲樓方向來的。”
李靈溪點頭,“去雲樓。”
她話說得簡短,是不經意流露的果決和絕不拖泥帶水的行事作風。江玦能體會到,沈煙煙在他面前,與在旁人面前不同。
那些撒嬌的言行,江玦常常得見。偶爾發覺她眸光鎮靜,出手果斷,與素日的溫軟判若兩人。
因為喜歡嗎?江玦願意相信她是因為喜歡,才讓銅牆鐵壁變成柔水軟綢。
若不是,江玦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
一個時辰前,天陰雲厚。裴允攜兩少年走進雲樓,要了二樓一間茶房。
茶房内熏香濃郁,燕辭秋聞慣鳳箫門的好香,到這裡就隻有嫌棄。他拎起茶壺往香爐倒水,把香給滅了,打開窗通風。
掌櫃親自端上新茶,問道:“諸位是外鄉人罷?”
裴允說:“過路的,南下去益州省親。我們要最好的酒菜,精肉肥牛糕點等,掌櫃看着各來一例。”
掌櫃盯着繆妙看,茶漫出來了都沒發現。
“哎喲!瞧我……”掌櫃忙賠罪,“娘子長得是真好看,叫人見了就移不開眼睛。”
繆妙說:“是麼,我瞧你家樓上那些撒絹帕的女子,也都長得很美。”
掌櫃瞥一眼對面的男人,惋惜道:“水靈靈的小姑娘們,看到如意郎君才撒絹帕呢,可惜郎君不會意。”
燕辭秋白眼一翻,心說你這不是照着洛都抛花習俗編的麼,不巧,本少主剛從洛都來。
然而裴允神态自如,湊近掌櫃輕聲道:“你看我們一行三人,他們已成好事,隻有我形單影隻,孤寒得很。”
掌櫃立即了然,“公子可是要借一步說話?”
裴允回以一笑,掌櫃也飛起一抹暧昧的笑,“三樓東起第一間,公子可自行前往。”
說罷就起身退出去,恭敬地關上了門。
繆妙狐疑道:“這家酒樓真是奇怪,明晃晃地做着那種生意,卻又還裝得像個吃飯的地方。”
裴允理了理衣裳,起身說:“我去樓上看看。”
燕辭秋笑着揶揄:“師兄可别犯戒,我替師尊看着你呢。”
裴允說:“師尊不看着,我也不會犯戒。”
燕辭秋“嘁”了聲。
木門開了又合,客房裡隻剩兩個人。茶煙袅袅,蕩平俗香氣。貼花的窗子忽然被震得一蕩。成親儀隊鑼鼓喧天,合着唢呐聲聲,一路奏響喜樂。
“女神仙”的陰影剛起,婚禮吉時卻不能誤。
繆妙通音律,耳力也很好,她說:“新婦在哭。”
燕辭秋不以為意:“新嫁娘都是會哭的。”
繆妙卻立即起身,翻窗跳了下去。燕辭秋睜大了眼睛,喊道:“等等我!哎不是,菜不吃了?”
他們走後不久,掌櫃親自端了酒菜上來。一推門見人影無蹤,氣得狠狠跺腳。
“晦氣,點了菜不吃,玩我呢?還以為能留下那俏臉婆娘,真是浪費我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