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玦躲過一下,終究還是嘗了。
路旁有兩少女羞笑着低聲議論,話語飄進蜜糖味的風裡。
“江仙君何時娶的親?不曾聽聞雲水城有喜事。”
“什麼娶親?那是他師妹,湘靈仙子罷!”
“湘靈仙子我見過,不長這樣。”
“啊?難道是,難道真的……”
這裡是白帝山腳,每年來求劍的修士數不勝數,今日也不例外。進客棧點完酒菜,江玦看見門外有雲水師弟經過,施了障眼法隐匿身形。
客棧又進一夥人,身着淺紫繡銀袍,頭戴銀龍小冠,是龍山少陽弟子打扮。他們舉止文雅,談論的卻是绯聞轶事,其中一人道:“都說那雲水門的大弟子江玦光風霁月,原來也是個沉迷美色的家夥。”
另一人接話:“可不是麼,聽聞他帶走那魔女生得沉魚落雁的美貌,都不用狐媚手段,朝江玦眨眨眼,他就被迷死了。”
又一人道:“如此淺薄的人,沒有道心可言,怎會與裴允齊名。”
“當年斬殺梼杌,恐怕是裴允出力更多,江玦隻是恰好在場,白白撿了好名聲。”
“啧,好好的一個天桑公子,玉骨仙君,為了一個女魔頭敗壞師門清譽,真是可笑。”
李靈溪指尖微點,折斷筷子扔向對面。竹筷直挺地沒入桌案,伴随魔氣橫掃,少陽弟子胸口悶痛。
修士們驚道:“誰?!”
李靈溪并不吭聲。她此時不動殺心,純屬因為不想找麻煩,否則那筷子早就插入修士的喉管,而不是桌面了。
江玦擔心李靈溪出手傷人,撤走障眼法來阻止她。
少陽弟子觀察半晌,拍案而起道:“江玦!是你,你還和這魔女在一起!”
話落就拔劍待戰。江玦轉過身,面無表情地掃視一圈:“諸位出自少陽門,原來也會執行鳳箫網捕令,聽聞鳳箫門有心一統修界,少陽是要自捐門戶?”
長生門原是衆仙門之首。十四年前,長生隕落,鳳箫門卻日漸昌盛,從末席成了首席。從少陽門的角度看,鳳箫人是昔日手下敗将,如今卻趾高氣昂地踩在了他們頭上。
江玦這番挑撥狠狠地踩了少陽弟子的臉面,他們一時氣急,竟說不出話來反駁。
李靈溪輕攥江玦的袖子,話裡話外都是嫌棄。
“他們聒噪,我們去樓上吃。”
那幾人更是氣得臉都紅了。
江玦讓掌櫃端飯菜上樓。李靈溪走在江玦身前,沒到樓梯拐角處,少陽弟子就忍不住出劍殺她。
小雪出鞘,藍光照亮樓闆,向幾個少陽人飛去。這是雲水門的劍式,少陽人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舉劍格擋,最後還是靈流大亂,把客棧弄得桌翻椅掀。
小雪追擊往外逃的一名少陽青年,到門口卻被一道紫色靈流打退。
江玦輕攬李靈溪肩膀:“玩夠了,收劍罷。”
紫色靈流的主人倏地拔刀,徑直攻向李靈溪。李靈溪看他唇角銜笑,身法輕佻,出手卻直沖她要害。
這人修為遠超方才那些說閑話的低階弟子,江玦拔劍迎戰,在狹窄的樓梯上把李靈溪死死地護在身後。
“蕭兄,别來無恙。”
少陽門名氣最盛的弟子,除了上任少主桑甯和桑柔,便是新收門徒蕭凡了。
蕭凡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長相英朗,眉眼鋒利卻時常帶笑。他用一把切玉如泥的寶刀,名為照夜紫。
與長在雲水的江玦不同,蕭凡本是一個散修,前年才投了少陽門,說是給自己找個管飯的地方。江玦出言諷刺少陽門,蕭凡畢竟吃了少陽門兩年飯,不好不管。
兩相纏鬥下,紫色流光照亮蕭凡的臉。他越打越興奮,玩味道:“江兄,一别兩年,雲水門引以為傲的天桑玉骨,折了?”
江玦提劍反擊,用上比平常更多的靈力猛然灌注,蕭凡倏地被震得手臂一麻,額上青筋暴起,極力抵禦才不至于手松刀落。
江玦點到即止,收劍在背,衣袖自然地伸過去給沈煙煙牽。
“蕭兄還沒遇到打斷脊梁也要護着的人,若有一日遇到了,骨折算什麼。”
蕭凡聽到他這話臉色微變,“你為魔女折脊梁,說出去真是贻笑大方。”
“我以為蕭兄不是那種聽風就是雨的人。”
“我本來不信,可今日見你與魔女同行,不得不勸誡兩句。”
江玦冷言回絕,“恕我無暇聽勸。”
李靈溪看了眼角落裡躲着的客棧掌櫃,輕手扯江玦衣袖。
“江玦,我們不住在這裡了,回家罷。”
離這些修士太近,李靈溪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她站在比江玦高一級的階梯,垂着睫毛看江玦,可憐生生的。
江玦轉過臉,不看她眼睛。随後帶着她下樓,把一整塊金子塞到掌櫃手裡,抱歉道:“打壞的桌椅都算在這金子上。”
掌櫃連連點頭,說客人慢走。
蕭凡饒有興緻地目送他們,看見李靈溪轉過去的側臉,竟愣神了一陣。
少陽弟子不服,站在蕭凡背後撺掇他去阻攔江玦,蕭凡一記暴栗敲下去,抱着刀說:“怎麼着,你們想給鳳箫門白幹活?”
有位弟子嘟囔說:“怎算白幹活呢,不是有賞金令麼。平日裡裝得對魔修恨之入骨似的,到這份上還是怕打不過江玦。”
結果不出意外地又收獲一擊。
蕭凡入了水鄉,舉手投足卻充滿與江南格格不入的野性。
他随手敲完同門的腦袋,旋即短靴踏地,飛身下樓,紫色衣袂在空中輕揚,飄飄然落到掌櫃跟前。
那掌櫃被他吓一跳,隻聽他從容一笑說:“有勞掌櫃,上好酒,算在這塊金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