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山弟子把老人擡去治病。江玦拒絕師弟師妹的照顧,當然,也拒絕了沈煙煙靠近。他一面淨衣擦臉,一面将事務布置下去。
“今夜設捉妖陣降服跂踵,山月,阿真,來助我陣。”
“遵命!”
恍然又回到長安宮,那時的江玦也是這般沉穩利落。
捉妖陣需要多人護法,李靈溪那魔氣卻是無論如何也用不上了。她問江玦有何需要幫助,江玦沉默,說你固好魔核,别再失控就好。
李靈溪氣極:“我不用捉妖陣也能斬殺跂踵,你等着瞧罷。”
江玦還是很擔心,叮囑她不要離開自己的視野。李靈溪雖然不服氣,終究沒有離江玦太遠。
日落前,江玦為捉妖陣布下最後一角。李靈溪在旁看得眼饞,問他:“若我嫁與你,你是不是也能教我雲水門的其他法術?”
所有人裡,吳真離他們最近,把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霎時臉色大變。
江玦倒處之泰然:“不行。”
“為何?”
“有魔核無内丹,學不了雲水仙法。”
李靈溪想了想,覺得也是。
她合聚内丹的初衷,并非是要成為一名修仙者。内丹不屬于她,終究,也不會成為她的一部分。
可惜了,那樣好用的雲水劍法,她永遠學不到完整的。更可恨,長生訣已經失傳了。
李靈溪出神良久,江玦以為她受到打擊,正要開口安慰。這時,木清呈突然步履匆匆地走來,為難道:“江公子,謝使君想見你。”
謝進聽說江玦到了刺史府,急得想從病榻上爬起來。
“二殿下……我要見二殿下!”
好不容易救回他一條命,現在他這麼一折騰,又咳血吐血的去掉半條。木清呈沒辦法,隻好出來尋江玦。
江玦道:“我得守着捉妖陣。”
木清呈看天還亮着,勸說:“你去去就回,我和沈姑娘替你守着。江公子,你再不去見謝使君,恐怕他要含恨而終。”
吳真雖不明白西州刺史為什麼非得見大師兄,為化解這相持不下的窘境,還是拍着胸脯保證道:“大師兄你去罷,我和山月守陣,一時半刻出不了事。”
江玦遲疑了一會兒,對李靈溪交代:“我很快回來。”
吳真察覺大師兄多少有點不對勁,再深的他也不敢想。
李靈溪猜測,謝進要見江玦,肯定與洛都朝政有關。江玦想遠離這些人和事,可那血脈終究不能斬斷。
江玦走近謝進的床榻時,榻上之人咳嗽一聲。
“我隻能隔簾與江仙君相見,還請見諒。”
江玦原以為謝進是白發老臣,沒想到他年紀和蘇無涯相差無幾。江玦又以為謝進要稱他“二殿下”,結果謝進喚了“江仙君”。
由此,江玦心底抗拒少了些,問:“使君召我有何要事?”
謝進疫病纏身,周身不适,忍着咳嗽的沖動,開門見山道:“我确有要事,想請求仙君幫助。”
江玦默聲,等他自己往下說。謝進停頓一會兒,還是換了他最熟悉的身份來講。
“臣聽聞二殿下從洛都來,親身經曆了長安宮變,目睹趙王篡位。臣知道,二殿下身入仙門,不可參與宗室之争。但是……趙王登基,百姓将受其害。”
江玦這一路見識了江武治下的州縣:災患頻仍,軍紀渙散,百姓已深受其害。江武必須得死,可這二十年來,宗室被江武殺得幹幹淨淨,此時要換江武下台,難道推江玦上去麼?
江玦問:“趙王并非良主,謝使君心中可有人選?”
謝進激動道:“有,還有人……你的二叔,楚王江羨,他還活着。”
這是一個江玦從未聽過的名字,更别說知道他在哪兒了。
“嘉穆皇後懷着你那年,楚王兼領的房山營謀反了。”
謝進說起當年事,耳邊仿佛響起長安宮的陣陣馬蹄聲。
“你還不足月,房山營大将軍高舉楚旗一路殺到内宮。混亂中,皇後被推進深境避險,竟在深境分娩,生下了二殿下你。二殿下是早産,險些沒命。後來被醫仙救了回來,卻落下心脈脆弱的病根。”
他還欲續說,江玦打斷問:“謝使君的意思是,我并非生來與金烏相克,而是死裡逃生後,才有此症狀。”
“正是,”謝進颔首,接着道,“三日後,楚王之亂被平息。然而當時,無論三司如何嚴審,楚王一再否認實施謀反,自稱大将軍盜他兵符,擅自調動房山營。可房山營大将軍被趙王斬殺在殿前,人死燈滅,已經死無對證。
“臣為楚王求情,請聖上徹查此事再做定論。聖上不聽,将臣投入诏獄。世人皆以為楚王必死無疑,就在聖上怒道“斬”的時候,鳳箫門的紫鄞道人來了。他說二皇子命薄,須大赦天下方能乞得上天憐憫。故此,楚王被秘密關押到三品院,臣官複原職。”
江玦問:“既然使君官複原職,為何又被貶下州。”
謝進再咳一聲,咳得聲線沙啞,“那又是因為另一件事了。”
他不細說,江玦能猜到,大約是三個月後的伯陽谷兵敗案。
謝進坦誠道:“仙君,我無意将你牽扯回洛都政事。但見後來種種,楚王确實是被冤枉的。”
話到最後,謝進含淚說出他的請求:“紫鄞道人曾留下一道曉天谕,誰也不能參破。直至前日,我收到前中書令席遠聽的書信,他說,曉天谕解——帝星在楚,應天承德。楚王素聞名于仁德,倘若楚王為帝,必将福澤萬世。二殿下,我隻怕楚王活不到離開三品院,是以我求殿下,保楚王一命。”
江玦思索片刻,“修界幹涉朝政是禁忌,我道行不如紫鄞道人,隻能當使君求我救人一命,而不論他是楚王還是道旁一乞兒。”
謝進大喜過望,“那就多謝二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