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玦心裡,沈煙煙已經是他的妻,沈煙煙犯錯他也有責任,沈煙煙惹禍是他未盡為夫之責。
從他選擇信任,并毫無保留地交心給沈煙煙那一刻起,他就是這樣想的了。
李靈溪深知這是一種威脅,用江玦自己做人質,換她此生再也不作惡。愧疚在她心底一晃而過,緊接着是無能為力的氣惱。
欺瞞,信任。
若非他要守那該死的雲水信條,我與他睡一覺就是了,又何必騙他感情。煙羅聖女略一思索,把責任幹幹淨淨地推卸了出去。
日落前,镂空香杯鑽出一縷沉香,伴着清幽白蘭,熏得人昏昏欲睡。
江玦不在屋内,李靈溪倚竹枕小憩,暮光照進窗棂,化作彩錦披在她身上。她半夢半醒,忽而聽見琴聲清越,演奏着喜慶的曲樂。
這調子她仿佛聽過,但怎麼也想不起來,在何時何地聽過。
她起身下榻,挑床帏的同時也掀眼簾,随意朝窗邊一瞧,就見木案上整整齊齊擱着一件婚服外衣。
那婚服是綢緞質地,繡工精緻但不華麗,隻勾勒一些金合歡花紋,寓意婚姻和美,兩情相好。
李靈溪蓦地愣在原地,雙腿邁不出一步。喜樂還在奏着,她突然想起,這是長生門迎新婦的曲子。
江玦想和她成親,哪怕沒有師長見證,也要先拜天地。
她遲疑不決,一直待到琴聲停止,身披紅衣的江玦從外間走進來,遮住沿窗傾灑的晚霞。
逆光之下,江玦比平日更顯英俊。喜袍一披,便是世無其二的如意郎君。
李靈溪咽了咽唾沫,不欲前進,反而想逃。
可江玦不讓她逃,一隻手探過腰側,将她摟到身前問:“吉時到,娘子為何遲遲不出門?”
昨夜,她說了好多一生所愛、此志不渝的話,為的是讓江玦放下心結,給她想要的一切。現下江玦要成親,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懷裡人久不回答,江玦低頭蹭了蹭她鼻尖,“難道是,不願意?”
“不是,”李靈溪一頭紮進江玦懷裡,掩飾被揭穿的異樣,“我緊張,我還沒嫁過人。”
說完她也覺得自己胡言亂語,聽在江玦耳裡卻是可愛。
“巧了,我也沒迎過親。”
江玦單手抱起她,另一手淩空接來婚服,挂在她肩頭。她摟着江玦的脖子,心底一陣陣發麻,僵硬的姿勢正好裝羞怯的新娘。
竹院外有一小片空地,往常他們在這裡習劍,如今江玦在這裡置辦喜堂。
所謂喜堂,也不過一張素錦鋪于地面,擺祭祀用的酒器,一雙點燃的紅燭,并婚書和筆墨紙硯。
李靈溪從江玦懷裡下來,雙腿還是軟的。江玦牽着她慢慢往前走,站在厚重的素錦前。
天桑人甚少結道侶,偶有一對要成親,自然是天大的喜事,整個雲水門都會忙碌起來,為新人祈福。
江玦曾以為自己無心情愛,終了一生也不會有渴望被姻緣石認可的時刻。然而此時,喜靜的他忽覺天地寂寥,竹林蕭瑟。
他希望與沈煙煙比肩,希望她被承認,盡管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在乎。
站定後,沈煙煙問:“成親要做什麼?”
江玦笑了說:“先拜天地,再拜父母和師尊,最後是夫妻對拜。”
李靈溪掐着自己手心,“我父母和師尊都,死了。”
江玦把自己的手卡進她指縫裡,“對南方玉蒼山一拜,也算告慰。”
青竹沙沙響了幾聲,像是催促。
李靈溪張開雙臂,讓江玦為她披上紅衣,随後跪在地墊上。
既無媒妁見證,也無師門首肯,江玦與沈煙煙叩拜天地,再拜高堂,最後相對而拜,締結婚姻。
沈煙煙研墨,江玦起筆,二人共寫婚書,畫押署名。
禮畢黃昏盡,李靈溪尚覺恍惚。身旁的新婚丈夫正澆酒,地面濕出一道長線,那是他們的喜酒。
看沈煙煙眸光直楞,江玦以為她饞酒了,最後一碗遞到她唇邊。她就着江玦的手,抿了兩口,嘗出過春燒的濃烈味。
喝完大半碗,她有些昏沉,問:“這是合卺酒?”
江玦搖頭說:“還不算,隻是敬神的酒偷來給你喝一口。”
她忽而笑了,說:“偷祭酒,神不保佑,這婚成不了。”
隻是随口一句玩笑話,江玦卻聽進去了,立即回院裡取來兩壇酒,一氣全獻給四方神。李靈溪微怔,眼睛裡霧氣騰騰,攢着些雨水往眼尾聚。
天黑了,江玦抱新婚妻子入洞房,喝合卺酒。
紅燭明滅,映着沈煙煙微紅的臉,江玦吻她時帶了虔誠,是珍而重之的意味。
是夜再翻紅浪,多了歡喜,失了莽撞。沈煙煙反倒受不住,不多時就攥着江玦的手腕讨饒。
後半夜總算事了,江玦抱着她睡去,她從被褥裡伸出一隻濕透的手,發了一道沒有接收者的魔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