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挽君正被佳音帶着潛逃,沒有富貴無憂可言。那是一個天大的騙局,智勇如李長風,卻突然變得愚蠢、軟弱,他相信了。
張皇後仁善,且對朝政有相當的把握。那枚蒼龍珠是帝後大婚時,佳音贈給皇後的賀禮,皇後惜之如命,素日不示與人。
有蒼龍珠作信物,李長風不敢不信。他橫劍自刎,血水飛濺在洛紀明臉上。
洛紀明即羅青冥,是李家軍唯一活着的人。
他逃出庭州營,在砂礫遍布的戈壁灘爬了一天一夜,雙臂磨得血肉模糊。烈日照着他,他幹渴得昏死過去又痛醒來,一直爬到同州的村莊才得救。他聽見村民的怒斥和唾罵,看到江武部下在營寨享用美酒佳肴,耀武揚威,恨意開始瘋狂生長。
多年後,江承宇想為李長風平反,但最終沒來得及。
“即便追責又如何,他偏聽偏信讒言,包庇趙王,最後死于趙王的詭計下,又何嘗不是報應。”
羅青冥突然轉身,緊握着李靈溪的肩膀,流出憤恨的眸光。随即,又有一絲惋惜透露其中。
“可惜了張皇後,她勸不動江承宇,積郁成疾便是從那時開始的。”
話罷,羅青冥掌心朝上,化出李長風死前緊握的蒼龍珠,将其遞到李靈溪手中。
李靈溪雙臂微微顫抖,手捏成拳頭。
“殺害挽君的賀佑臨已經死了。可是師尊,既然您知道挽君是長風之女,為何還要給他相生環,李将軍如今絕嗣了。”
李靈溪是當真不解,羅青冥也是當真一事歸一事,就像他懷念佳音,不耽誤他對佳音的女兒嚴厲冷酷一樣。也許他的感情,早在李氏雙星隕滅的時候,就被永遠地扭曲、異化了。
他陷在洛都舊事裡,不願醒來。
倘若此刻有人告訴他,有一魔宗詭術可以複活李長風和李佳音,隻不過要用他們兒女的命來換。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李靈溪,回到珍貴無比的少年時。
他說:“本座當然不想她死。給她相生環的時候,本座叮囑她,隻有性命攸關時才能啟用。啟用後,哪怕相生環破還有得救,可惜,她讓鳳箫門的混賬給害了。”
李靈溪心底似有涼風吹過,冰凍了一池平湖,她說:“師尊,江武登基了。”
羅青冥告訴李靈溪,鎮國金烏庇護江昖的後代,他練出魔核那年,曾經試過直取江武的性命,未能得手。是以這麼多年來,李家軍的仇一直沒報成。
可李靈溪隐隐約約覺得,金烏沒有那種能耐。
羅青冥說:“等你胎象穩固了,本座随你去深境取金烏,金烏既沒,江武死期不遠。”
李靈溪抿緊唇,垂首默認。
羅青冥冷笑,手腕骨發出咯咯響聲,“趙王,末将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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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羅山的夜格外冷寂,蒼狼在山巒嚎叫,四野昏昏,月光如練,照着藤蔓像蛇身攀附于山石上。
烏篷閣前種了一棵淺池金鳳,開一朵孤零零的花。
李靈溪為芍藥花澆水,那碩大花朵舒展開來,最後化出人形,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小花妖伸了伸胳膊,委屈道:“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我都快要枯死了。”
李靈溪說:“你化形真快。”
小花妖很生氣,“什麼叫我化形真快!要不是慕風把我弄來這裡,我早十幾年都化形了!”
見李靈溪不回話,小花妖四處轉了轉,看了看,“慕風呢,她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慕風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像花枯萎了。”
“什麼?!”
小花妖刷刷地掉眼淚,忘了自己被慕風耽誤修煉似的。
“你怎麼讓她死了呢?”小花妖抱着李靈溪的腰問,“她不是魔女嗎?怎麼會輕易地死了。”
李靈溪深吸一口氣,把小花妖從自己身上弄下去,“是我沒保護好她。”
小花妖剛剛化形不能離開花土太久,眼看李靈溪走遠,隻得大聲嚷道:“你記得常來給我澆水,不然我會和慕風一樣死了的。”
李靈溪沒有答應,急得小花妖團團轉,又毫無辦法。
才入冬,魔宗等着參加試煉會的人已經在蠢蠢欲動。從前,李靈溪把骨灼病隐藏得很好,直到今年被路平原刺激得當場發作,才把這要命的弱點暴露出來。那些被她暴虐過的魔修個個摩拳擦掌,企圖打敗她,成為第二個路平原。
煙羅聖女稱号好聽,卻也是明晃晃的靶子,不服她的人很多,想殺她的人數不勝數。再不合聚内丹,解決骨灼的毛病,她真的會活不過明年夏天。
洛都長安宮,很快就要再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