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是個很好的人，聽出了她的害怕，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蹲下身來，不顧鵝黃的衣擺會不會沾染上塵土，輕輕拍了這個姑娘的肩，聽聲音應該是個年歲不大的姑娘，而他向來對每一個人都抱着善心。

陸小鳳此刻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了：“這件事情簡直糟糕透了。”

一陣穿堂風吹過，花滿樓的眼裡盛滿了悲傷：“獨孤方怎麼會來到這裡呢？她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她已經被人所害了……”

陸小鳳看着花滿樓，這個情窦初開的男子現在陷入了情關，在愛情方面，哪怕是花滿樓也會關心則亂，忍不住歎氣：“你一向看得很開，為什麼在遇到她的事情上就自亂陣腳了？”

花滿樓眼眸低垂，沉默良久，道：“或許是因為我太在意她了。”

有些難關總要去面對，祝向雲努力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最終還是沒能過心中名為道德那道坎，靠在搖搖欲墜的門框上，遮住視線的布條已經被它取了下來。

她隻能在心裡默念：福生無量天尊！

聽了半天，她忍不住歎了句：“愛情……果然有令人變傻的能力。”

還好她沒有這樣的煩惱，也不想有這樣的煩惱，她有她的劍就夠了。

深夜的深山老林中，還有人在唱歌，隻不過這次的歌聲很難聽，簡直五音不全，因為唱歌的人是陸小鳳。

陸小鳳拿起筷子敲擊着酒杯，他唱歌既不好聽，又總是揀那兩句來來回回地唱，他唱一句，花滿樓就喝一杯，和她室友失戀了一模一樣。

祝向雲被他的歌聲摧殘到隻能捂住耳朵，面色灰敗地看着他：“我說這位大俠，我觀你眉宇間毫無音樂細胞，能不能換條賽道啊？”

再這樣下去，她沒被屍體吓死，就已經被陸小鳳魔性的歌聲摧殘死了。

祝向雲既不喜歡酒，對茶也沒什麼興趣，隻是好奇心之下才會選擇去嘗試這些東西。

死過人的地方，她總想喝點什麼壯膽，隻好也給自己斟了一杯熱酒，溫酒入喉的那一瞬，她隻感覺喉嚨一片火辣，索性也不是沒些用處，至少身後那股涼飕飕的感覺不見了。

她興緻不高地數着碟子裡的鹽炒花生，想借此來逃避陸小鳳歌聲的摧殘。

陸小鳳看向她，問道：“什麼是細胞？”

祝向雲一臉深沉：“一種生物學的知識，藏在人體每個角落。”

“什麼是生物學？”謝天謝地陸小鳳終于沒有再唱歌了，隻不過他的好奇心轉移了陣地。

祝向雲擡眼，盯着他看了很久，道：“你叫陸小鳳，那你的好奇心為什麼會這麼重？”

陸小鳳丈二和尚摸不着頭，實在沒能領會兩者之間的關聯：“這和我叫陸小鳳有什麼關系？”

“因為好奇心害死貓。”

偏偏這些人擁有無盡的好奇心。

她又不說話了，帶着劍向外走去，也隻走到了門口，擡頭賞月。

6.

花滿樓卻笑了出來：“傳聞陸小鳳驚才絕豔，聰明絕頂，可惜你一旦唱起歌來，就和驢子拉磨一樣。”

陸小鳳對他的話頗為不滿：“你若嫌我唱得難聽，不如你自己來唱一首？”

他在逼花滿樓，想要讓花滿樓唱出來，因為他從未見花滿樓如此想不開，也從未見過花滿樓如此喝酒。

酒不是什麼好酒，甚至不如路邊店鋪的老糟燒，山野村店，又哪裡來得好酒。

但無論是什麼樣的酒，總比沒有的好，花滿樓突然舉杯一飲而盡，放聲高歌。

他唱的是南唐後主李煜的《長相思》，是李煜寫來悼念他的亡妻大周後，纏綿悱恻的詞中，盡數寫着對愛人的相思之意。

或許是因為從未愛過，所以一旦愛上後就會陷得很深。

陸小鳳到現在才發現，花滿樓是真的愛上了那個神秘又美麗的女子。

祝向雲對李煜的了解隻局限于課本上和影視劇裡的形象，是一個多情的詞人，也是一個生錯時代的君主。

他的詞可以千古流傳，可他的政績卻是令萬人不敢言語。

今夜的月色也因為花滿樓的歌聲，也帶了幾分憂傷之意。

祝向雲眉頭一動，旋即拔出手中的赤霄劍，她騰空而起，劍若霜雪，周身銀輝，揮出一片絢爛的光幕，似繁星點點自天空而落，凜冽的山風席卷而上，一劍刺出，風月也随之而動。

又是一劍起，攬下一池春水，恍然得見山花盛開，劍鋒陡然轉了個方向，一陣清風拂過，路邊的草木更盛，手腕一轉，舞劍的人借風而行，劍若驚龍，伴随着手腕的力道，掠過頭頂，盤桓空中，濃墨般的夜空，便是月色也在這般的少年人面前自慚形穢。

月華傾瀉而下，灑在少年人的衣袍上，山風獵獵作響，劍意如風，舞姿如雲。

山中寂靜無聲，陸小鳳和花滿樓皆已出門探望。

待祝向雲收了劍，月華散去，清風拂面，陸小鳳和花滿樓才方才覺得呼吸順暢，陸小鳳細心地發現地面的植似乎比之前更加翠綠。

“好美的一劍。”陸小鳳贊歎道。

他見過很多江湖劍客，也見過西門吹雪的劍，或許從今夜開始，江湖上不會再有能與之媲美的一劍，也不會再有任何人的劍能讓他從心到身都如此震撼。

一旁的花滿樓苦笑道：“可惜我沒能親眼見證，想來這位姑娘的劍法妙極了。”

“是啊，妙極了，我從未見過如此美的劍。”陸小鳳還在回味月下的劍法。

祝向雲疑惑地看着他們，問道：“你們什麼時候出來的？”

她周身劍氣比之前更加濃厚，陸小鳳和花滿樓沒有急着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率先向她道喜：“恭喜姑娘。”

祝向雲不由得笑了起來：“其實是我應該感謝你們才對，若不是因為你們，我恐怕不會這麼快領悟霜寒之劍的劍意。”

陸小鳳那該死的好奇心又浮起來了：“哦，這裡居然還有我和花滿樓的事？”

祝向雲成功領悟了劍意，此刻心情十分不錯：“對啊，我師父說了，練劍就是要磨煉心性和眼見，而江湖就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

方才你們一個失戀，一個心碎成了八瓣，無論怎麼樣都繞不開一個情字，這霜寒之劍第二層劍意就是情，親情、友情、愛情都占了一個情字……”

她頓了頓，用餘光打量了一下花滿樓，發現他并沒有什麼變化後，後知後覺過來：“抱歉，我不應該拿這件事作為談資的。”

劍意被成功領悟了，固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可是她卻忘了分享喜悅的對象是不是想要聽下去，而且她也沒有經過對方的同意，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會不會給對方帶來煩惱，更何況花滿樓本來就很傷心了，她實在不該戳人傷口。

這是一件從根源上就錯了的事，是她有些太過口無遮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