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這家夥徇私枉法,正大光明包庇楚留香,如今把‘平亂訣’送給祝向雲,稍微有點腦子都能想通,這家夥想撬牆腳,神侯府真是堕落了,居然想把祝向雲招攬進去。
朱淮序越想越氣,江湖雖然不是什麼好去處,神侯府又能是什麼好地方。
在這種極度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他的老鄉能長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江湖有很多規矩,但它大體上是自由的,老鄉可以是草原上不起眼的狗尾巴草,也可以是山間的挺拔的松樹、清冽的溪流,唯獨不能是庭院裡的梅花……
祝向雲顯然沒有那麼多考量,在朱淮序陷入沉思的時候,從袖袋中摸出幾顆野果子,在衣袍上擦了擦,先遞了幾個給一旁的西門吹雪,又遞給仍處在被打擊中的蘇少英,見蘇少英還沒回過神來,她便歇了要分享的心思,左看看右瞧瞧。
隻聞“咔嚓”的一聲在夜裡突兀地響起,水閣内不少人都循聲望來,朱淮序也被這清脆的聲響拉回神思,目光放在她啃了一半的野果子上,一時有些不可置信:“你哪來的?”
“路上摘的。”祝向雲又拿出幾個果子,遞了過去,“吃嗎?”
目光在觸及朱淮序的表情後,她連忙解釋:“放心,我絕對沒有拿群衆的一針一線,給錢了的。”
她可是新時代新青年,堅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就連陸小鳳的酒和溫暖的床榻,她都沒有白占,最後也按照市場價位付了錢。
她可真是個當代最美新青年。
12.
朱淮序看向祝向雲的眼神一言難盡中帶着一絲嫌棄,他接過果子,道:“你還是把六扇門的人給叫來吧,金鵬王朝涉及前朝和江湖風波,平白無故死了那麼多人,這件事總要有些交代。”
他轉頭看向上官飛燕,目光沉沉,道:“你莫要覺得世上有什麼天衣無縫的事,無論你是否與青衣樓樓主相識,我想你埋在後花園的那具屍體會是解開這一切的關鍵線索。”
上官飛燕沒再維持自己的高傲,她臉上的震驚不似作假,任憑她平日再怎麼妙語連珠,此刻卻是半點都說不出為自己辯駁的話,隻因那具藏在後花園的屍體才是金鵬王朝真正的公主,她親愛的堂姐——上官丹鳳。
祝向雲一臉驚訝地看着朱淮序,問:“這你都知道,你藏她家床底了?”
朱淮序沒好氣地斜了她一眼:“該你讀書的時候你偏要去放牛,現在好了,成文盲了。”
祝向雲氣得起身直接踹了他一腳,誰沒事去看十多年前的武俠小說,就連楚留香傳奇她都是因為想更快通關某款手遊才去了解的原著:“白癡吧你。”
陸小鳳低着頭,沒人能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麼。
花滿樓聽完似乎更加悲傷,他或許是真的很喜歡上官飛燕,隻是如今血淋淋的事實擺在他面前,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緊接着,一陣巨大的煙火爆炸聲回響在珠光寶氣閣上空,再次打破寂靜的夜空。
陸小鳳随之看去,低聲呢喃:“居然是六扇門的聯絡信号?”
他對此沒有任何情緒外露,隻是很平淡地說了一句話,他望了一眼閉目養神的西門吹雪,又瞧了一眼那個擁有絕世容顔的女人,他突然發覺前路并沒有因此變得更加光明,反而越發撲朔迷離起來。
陸小鳳以少有的嚴肅表情,緩緩對仍活着的閻鐵珊說道:“背信棄義的人再怎麼掩蓋,也掩蓋不了背信棄義的事實。”
話音剛落,閻鐵珊的面部表情驟然變得詭異扭曲起來,卻不料上官飛燕突然出手,趁人不備,用藏在身上的暗器成功偷襲閻鐵珊。
飛燕針是獨屬于上官飛燕的暗器,隻見閻鐵珊渾身一震,幾根飛針便盡數紮進他的身體。
上官飛燕大笑道:“記住,這是你欠金鵬王朝的!”
閻鐵珊撐着最後一口氣,不禁邊咳邊笑,鮮血自他口中和胸口不斷冒出來,笑聲都帶着哭音:“哈哈哈……不錯……我……确實……是……嚴立本……昔日……金鵬王朝……的舊臣……可我……”
她最終還是殺死了閻鐵珊,那個昔日吃人不吐骨頭的嚴大總管,哪怕現在他再怎麼富甲天下、聲名顯赫,現下他很快就會變成一抔黃土,什麼也帶不走,死得很潦草。
可惜,他再也沒能将他剩下的話說出來,陸小鳳等人眼睜睜地看着他斷了氣。
祝向雲臉上是少有的沉重,别過眼去,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霍天青盯着閻鐵珊的屍體,又坐了下來,一動不動,鐵青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陸小鳳輕輕歎息一聲,他知道人一旦陷入極度悲傷的時候,臉上不會表露出任何情緒:“閻鐵珊本是金鵬王朝的叛臣,這件事也算不上私怨,也非旁人能夠插手。”
霍天青緩緩點頭,道:“我明白,昔日閣主以國士之禮待我,如今知遇之恩卻無以為報……”
他擡頭看向祝向雲,帶着幾分寬慰的意思,他有自己的驕傲,卻也不願意讓一個好心的少年人陷入自責:“此番事情誰也未能預料到,少俠是個好人,無須自責。”
然後,他又轉向陸小鳳,道:“但你卻是我擅作主張請來的。”
陸小鳳眼簾低垂:“是的,我是你請來的。”
霍天青起身,走到閻鐵珊屍體跟前,彎下腰,緩緩抱起閻鐵珊冰冷的屍體:“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他至少現在還活着。”
陸小鳳沒有說話,他在等霍天青的下文。
“原本我隻是想向你領教一下‘雙飛彩翼’的輕功,‘心有靈犀一點通’的獨門絕技而已。”霍天青沉聲道:“隻是如今,你我之間定然要有個了斷。陸小鳳,日出時分,青風觀,我會在那裡等着你。”
“好。”陸小鳳看着霍天青遠去的背影,深知這一戰已經别無選擇。
人在江湖,從來不會有太多的選擇。
鼻尖處的血腥味經久不散,不久之前,這位老人家還請祝向雲吃了一頓飯,如今卻隻剩一具冰冷的屍體。
如花一般絢爛的生命就此消逝在時間的長河中,盡管這不是她第一次看見有人在她眼前逝去,但她還是無法接受,既來之則安之,這句話越聽越覺得諷刺。
她忘記了搜身,也忘了這裡是江湖,即便封住了内力,暗器依然是最有殺傷力的武器。
被粉飾過的太平下依然風谲雲詭,藏着數不清的暗流湧動,那半卷《蠱神寶卷》最終是否會成為攪動江湖風波的罪魁禍首還不得而知。
西門吹雪握緊了手中的劍柄,冷冷地盯着上官飛燕,如今他早已不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西門吹雪,殺人不再是他可以為之奉獻一生的事,他之所以活着,是因為他的朋友還活在這個世上。
若是在之前,他活着的每一日都是在等待,等待這漫長的歲月漸漸流逝,唯有在殺人的時候,他才感覺自己是真正地活着,可如今,他的心境已然發生了變化,這世上還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着他去探索,他還有一場和朋友的十年之約。
想至此處,西門吹雪目光稍稍柔和了一些,他擡眼望向陸小鳳,隻有在面對朋友時,他身上的冷意才會微微褪去一些:“陸小鳳,你的麻煩果然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