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坊間一直有個傳聞:上有蘇杭,下有天堂。
蘇州的确是江南最好的代表地界,風裡是江南最純粹的風情,空氣中彌漫着咿咿呀呀的評彈聲,撲鼻而來的桂花甜藕的甜蜜馥郁。
一腳踏進蘇州,方知真江南。
曆經千百年被大江南北無數遊人憧憬的蘇州,有人期望在煙雨時節共赴一場千年之約。
我願化身石橋五百年,受經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隻為等她從橋上經過。【注】
八百裡太湖群山環抱,三面環水。
祝向雲在太湖附近遊玩了一圈,又去瞧了一眼傳聞中的靈山寺。
待她回到蘇州時,已過去了一個月。
若不是想着她還欠楚留香一個人情,她早就四處遊玩,野得找不着北。
将近午時,祝向雲才到達無錫城畔。
進得城内,行人絡繹不絕,甚是繁華。風中忽然傳來一股香氣,拿出身上僅剩的碎銀,朝香氣傳來的攤子走去,在香氣沖擊着嗅覺的情況下,她選了最不起眼的豆腐腦。
要知道,她以前都是無辣不歡的,連豆花都是辣口的。
既然來了無錫,也就客随主便,常常網絡上能大戰八百回合的鹹豆花。
鮮嫩的豆花還帶着剛出鍋的豆香,碗裡盛着翠綠的蔥花和榨菜,滑滑地在嘴裡滾了一圈落入腹中,鮮鹹爽口。
吃了一碗鹹豆花,祝向雲又在另一旁的攤子那裡買了一籠小籠包打包帶走。
向攤主打聽了一下無錫最大的酒樓,往前信步而行,爾後轉了一個彎,行了幾步,便見一座酒樓當街而立,頭頂上方懸着一塊牌匾,上書三個金字招牌:松鶴樓。
牌匾年深月久,一看上方三字筆力遒勁,便知出自名家之手,門口來往的人卻是不少,陣陣酒肉香自樓裡傳出來,後廚廚子剁菜闆和跑堂吆喝的聲響十分清晰。
祝向雲擰了擰眉,這地方人這麼多,想來菜品不錯,就是太過熱鬧了。
也罷,熱鬧些才有人氣,不然她還不敢往裡面走呢。
祝向雲上得樓,招呼跑堂過來:“小二哥,你有看到一個穿着白衣服,手裡拿着一把折扇,笑起來很好看,大概有這麼高的男子嗎?”
她努力措辭,又順着記憶中楚留香的身高大緻比劃了一下。
店小二努力回想了一下,道:“有的,就在裡面的包廂裡,那位公子前些時候還特意叮囑過我們,若是見了一個佩着劍的姑娘,便告訴他。
姑娘,這邊請。”
祝向雲跟在店小二身後,餘光掃過西首案時,忽然頓住了腳。
看着有過一面之緣的大漢,她多瞧了兩眼。
那位大漢對面坐着一個儀容如玉、面相明淨柔和的青年,看那舉手投足之間就知道此人是某家嬌生慣養的公子哥。
隻不過喝酒的姿勢委實太過豪邁,才引得她駐足,竟讓她無意間發現那青年搭在臨窗之上的左手小指尖處有水流緩緩落下,順着欄杆流到了樓下牆角。
祝向雲往樓下瞥了一眼,還是有幾滴落在了其他客人身上。
店小二見她沒有跟上來,便問:“姑娘,可是有什麼問題?”
祝向雲擺手,道:“沒有,你先去告訴裡面的那位公子,我稍後就來。”說完還把手裡的小籠包遞給店小二。
店小二見狀不在多話,接過小籠包往天字一号廂房走去。
祝向雲正欲轉過身多瞅幾眼,想弄明白那青年人怎麼把體内的酒逼出來的,一回頭便對上了兩雙略顯震驚和疑惑的眼神。
“額……好巧。”
那大漢微笑道:“方聽得那店小二之言,想來姑娘是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他視線輕輕掃過姑娘腰間佩着的劍,前些日子江湖上謠傳盛甚的赤霄劍,甚至一度蓋過了楚留香抓住了石觀音的消息,未曾想到赤霄劍的主人居然如此年輕?
當真是英雄出少年。
祝向雲當即露出一個笑容來,連不慌點頭,瞧了一眼大漢面前空着的酒壇:“您可真厲害。”
這麼多酒,全憑真本事喝下肚,還沒有任何反應。
她給那大漢比了個贊。
大漢笑道:“哪裡哪裡,我面前這位兄台才是真好漢,連盡四碗烈酒。”
那青年怔怔地盯着祝向雲,察覺到青年的視線,祝向雲側目,青年的臉已經開始泛紅。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場面異常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了。
“祝姑娘——”
祝向雲微微瞪大了眼,她不記得自己認識這樣的公子哥啊?
“你……認識我?”她不太确定地問了一句。
看那青年的表情,不像是債主,也不像是和她有過什麼的樣子。
應該沒有人會頂着她的臉招搖撞騙……吧?
應該沒有。
那大漢也看了過來,狀似有意無意地打量着她的佩劍。
“祝姑娘,是我啊……”青年起身,滿眼都是欣喜,有種故人重逢後的喜悅,“段譽。”
祝向雲還是一臉茫然:“段玉?”
原諒她一時沒能對上号來。
“天龍寺玉虛觀段家小子。”段譽詳細地訴說着兩人相識的地點。
“哦——”祝向雲一臉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你就是當年在玉虛觀外念着學武不如讀書,動不動就念着什麼之乎者也那……白面書生。”
說起這件事來,祝向雲可謂印象十分深刻,三年前她随着自家師父去天龍寺拜訪友人,古刹裡除了念經敲木魚的聲音,也隻有小沙彌灑掃落葉的聲音。
閑來無聊,她便趁着師父和枯榮大師理論佛法時,偷偷溜出了天龍寺。
不巧,天龍寺附近還設了一處道觀,名号“玉虛觀”。
她前去湊了個熱鬧,想知道佛寺周圍的道觀究竟長什麼樣子,哪料才走到門口,便聽見了有人一直在說着學武有損……
大體内容她記不太清,但大緻内容就是不想學武,而且那人滿口仁義道德,她實在聽不下去,撿了塊石頭丢到那人腳邊。
也不知怎的,那人見了她非但沒有半分羞窘,反而還興緻勃勃拉着她聊了半宿。
聊的還全是儒家思想,從春秋戰國一直聊到了唐朝佛教興起。
若不是她實在受不了,點了那人的睡穴,她感保證,那人鐵定還會和她繼續掰扯董仲舒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事件。
她看起來很像那種書吊子嗎?
祝向雲神色古怪地看着段譽,悄摸往後退了半步。
但願他此刻不會再找她聊什麼佛道兩教的發展史。
“我記得你不是不學武嗎?”她一眼就瞧出了段譽周身充沛的内家。
段譽無奈一笑:“此事說來話長。”
“那也沒什麼嘛,俗話說學武不吃虧學武不上當,總有一日,你會發覺若是遇上不講道理的,你還可以和他拼拳頭。”祝向雲随口安慰道。
段譽……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而看向大漢,脫口而出:“那你一定是喬峰?!”
松鶴樓、漏酒的青年,豪爽的大漢。
這妥妥的天龍八部标配,她怎麼沒想起來呢?
也怪段譽說話太有迷惑性了,說她和慕容複見過她肯定有印象,和段譽認識,簡直不要太魔幻。
喬峰覺得有趣,便問道:“在下正是喬峰,隻是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祝向雲。”她略微抱拳,又補了一句,“天山祝向雲。”
“天山?”喬峰略有疑惑。
祝向雲不好意思地撓頭,解釋道:“我自小在天山長大。”
她記得自報家門的時候都會在姓名前加個地點。
“小友……”身後突然傳來低沉深厚,皚雪壓青松般的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