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無雙聽完,長舒了一口氣,他差點以為自己香香軟軟的一個好徒弟,要變成臭臭的臭小子了。
可千萬别,不然他這老父親遲早要吓死。
他倒了一杯茶壓壓驚,道:“子瑜……”他看着徒弟乖巧的容顔,似有千般話想說,最終都卡在了喉間。
他無奈歎息了一聲:“下次,莫要在如此淘氣了。”
祝向雲再次摸了摸鼻子,隻覺得鼻子快要被她摸秃噜了皮:“您也沒問啊?”
她那不是想說得高大上深奧一些嗎?
此事就這樣被揭過。
隔日,江湖上便傳出了赤霄劍主人身亡的消息,沉寂多年的江南祝家在流出了一則足以震驚朝野上下的消息:江湖追殺令。
死活不論,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祝家的目的很簡單,要找出殺了祝向雲的幕後兇手。
2.
八月份的江南熱得人隻想待在家裡,絲毫不想出門。
黃昏時節,在江南某處不知名的小村落,夕陽映着滾滾江水,江灣處停着五六艘江船。
也是在這一天,這個不知名的小村落迎來了一批不速之客。
停靠在岸的江船中有這一艘嶄新的船舶,引人注目的并非是那艘船,而是船上的人。
船艙的竹簾卷起,夕陽打進船艙,裡面坐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幹枯削瘦的臉上滿是傷痕,缺了半隻耳朵,眼睛也少了一隻,隻剩一隻眼睛半開半合。
隻是開合間,眼裡冒出來的精光任誰也不敢直視。
若隻是一個白發蒼蒼的婦人,自然不能引起太多的關注。
讓人目不轉睛的自然是老婦人身邊的兩個極美的姑娘,一個看起來斯斯文文,帶着江南煙雨的的秀氣,另一個英氣勃勃,仿佛一隻高傲的蒼鷹,你若瞧上一眼,她定要回敬上兩眼。
嶄新的船,白發蒼蒼的老太,貌美的少女,這些放在哪裡都很引人注目。
但還遠遠不夠。
沒過一會兒,遠遠地瞧見江面上駛來一艘巨船。
船身高大如樓,底尖上闊,船頭高昂如鷹,船尾高聳似燕,吃水深度足足有四五米,船上有三層樓,第一層為廬,略顯簡陋,第二層為飛廬,與第一層相比,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奢華的布景,連盛茶的托盤都是上好的瓷器,更遑論随風擺動的紗簾。
樓船的船帆也是十分擴大,在海面飄揚,在靠近岸邊時,船帆也被船夫收了起來。
這時,從樓船上下來一個穿着張揚紅色圓領窄袖右衽袍衫的男子,上面的紋樣是江南第一繡娘的紅刺繡雲紋,腰間的腰帶也是淺色銀玉銙蹀躞帶,一舉一動都帶着年輕人的朝氣。
沒看到人前,這艘船的主人一定非富即貴,看到人以後,不止非富即貴,這人的家人肯定在朝廷為官。
正欲上前的楚留香忽然止住了腳步,胡鐵花跟在他身後,輕聲呢喃:“有錢果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胡鐵花又問:“你見過枯梅大師嗎?”
楚留香收回了視線,道:“四年前陪蓉兒她們去華山遊玩時,見過一次。”
他也有一艘船,隻不過沒這艘船這般闊氣,畢竟他是個江湖浪子,不可能有很多錢去養這麼一艘大船。
胡鐵花拉着楚留香往一旁走去,雖然他也被那艘大船震驚到了,但他的視線卻是一直往老婦人那邊瞥去:“那你還記不記得枯梅大師的樣子?”
楚留香歎了口氣:“你說過的,隻要有人見了她的樣子,就不可能會忘記。”
他阖上眼簾,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難過的事,臉上一片愁雲。
胡鐵花見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都過去了,我們會找出真兇的。”
連他也說不清楚,究竟要什麼時候才能找到真兇。
眨眼間,穿着張揚紅衣的小公子已經來到了楚留香和胡鐵花跟前,小公子觑了這兩人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江岸。
“少爺,少爺,你慢點啊?”
緊接着,一個穿着灰布衣裳的男子像是一陣風一樣掠過楚留香和胡鐵花,邊跑嘴裡還念叨着。
“少爺,您倒是放慢點腳步啊?您不着急,我還着急呢。”
“你家少爺我忙着去拯救世界呢,慢不了。”走在前方的紅衣公子如是說道。
那灰衣服的男子也隻是嘴上急,說出來的話卻令人哭笑不得:“少爺,老爺說過,你要是敢拯救世界,就打斷你的腿。”
紅衣公子的背影肉眼可見地僵硬了一下。
“别整那麼血腥,老爺子不是想要兒媳嗎?我這是為了家族興盛做準備。”
灰衣男子沉默了一瞬,道:“老爺說,你要是在外面亂來,就打斷你的腿。”
紅衣公子頓了一下腳步,随後又恢複了張揚的樣子:“别總打斷腿嘛,多血腥,老爺子也是,一把年紀了,還學年輕人熱血江湖……”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胡鐵花和楚留香也收回了視線。
胡鐵花沒心思去管那兩個看着就很像會惹麻煩的公子哥,他的一顆心都落在了枯梅大師身邊英氣勃勃的女子身上。
那個姑娘他不僅認識,還十分熟悉,很久之前,他喝醉的時候還吵着要娶她,後來……
後來他就躲到大漠了當邋遢了。
他拍了拍楚留香的背:“那你看看,坐在船艙裡的是不是枯梅大師?”
胡鐵花更願意相信這是一場誤會。
楚留香苦笑道:“我真是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胡鐵花臉色算不上好,但也笑着:“你鼻子有毛病,如今眼睛也有了毛病,這倒是個好消息。”
在胡鐵花和楚留香鬥嘴的時候,那個一襲紅衣的公子哥又帶着灰衣男子折返回來,等到那兩人離開,紅衣公子才輕聲說了一句:“這就是江湖嗎?”
“少爺……”灰衣男子對此很是無奈。
“太他大爺的熱血了。”紅衣公子握着拳頭在夜空中一揮,似乎下定了什麼不得了的決心,“雲峰,少爺我決定了,我要去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然後紅衣公子沉寂在熱血江湖中,灰衣男子一臉喪氣,兩人相顧無言地回到了船上。
鼻子不好但耳朵和眼睛靈敏的楚留香将這一切盡收眼底,他輕笑了一聲,真是有趣的兩個年輕人。
靠近岸邊,每艘船都亮起了燈,隻要日子還算過得下去,沒有人會選擇在夜裡出海,更沒有人會選擇将船租出去,但楚留香總有自己的辦法。
他不僅租到了一艘大船,選的位置還相當合适,隻要坐在船頭,不僅能望見枯梅大師的船,還有今日的那艘闊大的樓船。
當真是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位置。
江面起了霧,靜悄悄的,也很昏暗,唯有那艘樓船聽起來很熱鬧,燈火燦爛,人聲鼎沸。
枯梅大師的船已經駛出岸邊,楚留香的輕舟也遠遠跟了上去。
隻不過高踞在船頭的胡鐵花卻眼睛都不帶眨,一言不發地喝着酒,盯着前面的那艘船。
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楚留香的輕舟上忽然多了兩個不速之客。
楚留香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胡鐵花身上,而胡鐵花一心牽挂着高亞男,除了掌舵的船夫,誰會注意到兩個不請自來的人。
好在船夫并不想多管閑事,畢竟他也是拿錢辦事,隻是專注着自己的事,這大大方便了做賊心虛的兩人。
“雲峰,你沒事跟着我做什麼?”
原來那兩個不速之客正是今日碼頭上的紅衣公子和灰衣男子。
雲峰白了他一眼:“少爺,分明是你非要拉着我來的。”
雲峥對此并不在意,他帶着雲峰一起摸到了船頭兩人的房間,四處翻找了一下,并未找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倒是床頭的一把折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雲峥的道德進行掙紮了一番,他毫無負擔地昧下了那把平平無奇地折扇,順道在枕頭底下塞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
他記得秦淮河畔醉花樓的李姑娘說過,要想和她睡上一覺,五百兩足以。
聽聞楚留香風流成性,身上肯定沒有多少錢,這五百兩算是買他的折扇吧。
想來這位大名鼎鼎的楚香帥應該明白這張銀票的用途。
雲峥有些肉疼地望了一眼銀票,最終戀戀不舍地塞在枕頭底下,還順道多給了十兩銀子。
這十兩就當交個朋友,請盜帥喝酒了吧。
唉,好不容易到手的銀子,還沒有捂熱就先沒了五百零十兩銀子。
大戶人家也經不起如此折騰啊。
雲峥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淚,帶着雲峰溜回自己的樓船上。
等楚留香和胡鐵花發覺不對勁時,屋裡被翻動的痕迹明晃晃地告訴他們,遭賊了——
盜帥楚留香也有被盜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