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胡鐵花忽然想到了什麼,瞥了雲峥一眼,忍不住笑出聲來:“今日是怎麼了,梁上君子都聚在一處了?”
雲峥白了胡鐵花一眼,二話不說就掠上船頭,目光迅速掃過船艙,最終定格在角落裡蜷縮的金靈芝。
船艙内一片漆黑,并沒有點燈,看不清那人的身形和臉,但雲峥還是一眼認出了金靈芝,那是世上少有的一雙眼睛,清澈透亮。
隻可惜,那雙眼睛現在充滿了恐慌,失去了往日動人人的色彩。
雲峥學張三的樣子,悄然退了出來,淡淡地瞥了胡鐵花一眼:“找你們的。”
金靈芝聞言終于有了動靜,擡起頭,目光緊緊鎖在雲峥身上,仿佛隻要這樣看着他,心底的恐慌便能減輕幾分。
門口的張三忍不住皺眉:“你難不成還想賴在我的船上了?”
金靈芝還是沒說話,隻是輕輕搖頭,然後又目不轉睛地望向雲峥,眼神裡還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期翼。
張三可不管那麼多,這是他的船,現在裡面多了一位不請自來的客人,他的臉色說不上好看:“你想做什麼?難道要等着我把你轟出去嗎?”
除了魚和珍珠,他任何東西都不會感興趣。
胡鐵花一把拉住了張三,他自然也瞧見了船艙裡的金靈芝,瞪了張三一眼:“你這人好沒眼色。”
張三怔在原地,有些不解:“眼色?什麼眼色?”
胡鐵花正欲說話,便被金靈芝瞪了一眼,他忽然覺得這雙眼睛異常熟悉,直到楚留香開口:“可是金姑娘?”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胡鐵花這才想起,白日那個瞪着他的那個姑娘,猛地一拍腦門:“是……是你,你就是那個兇姑娘?”
她一瞪自己,他就想起來了。
胡鐵花轉頭想和張三求證,卻隻抓到了一縷夜風,張三不知何時已溜之大吉。
楚留香溫聲問道:“金姑娘怎麼在此處?”
金靈芝卻似未聞,依舊盯着雲峥。
“呵……”雲峥輕笑一聲,他的笑聲在靜谧的江風裡格外顯目。似火的紅衣在江風中獵獵作響,仿佛一團燃得正旺的火焰。
此刻,他桀骜不馴的性格才算是真正展露出了一角,眉宇間透着一股不容忽視的鋒芒。
“找我的?”他微微挑眉,雖是輕描淡寫的語氣,卻讓船艙上的人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
也不知是那凜冽的江風作祟,還是他語氣的冷意,令人心頭一緊。
金靈芝從船艙裡款款出來,輕聲問道:“你難道不想見我嗎?”
雲峥眉睫一動,淡然的目光從她臉上掃過,語氣中帶着幾分漫不經心:“我為什麼想見你?我看起來很像有大病的樣子嗎?”
他又不喜歡金靈芝,為什麼要想見到她?
聽得這話,金靈芝卻沒有生氣,反而有些不甘心:“為什麼?”
雲峥微微向後仰,雙臂環抱,居高臨下地瞥了她一眼,語氣冷淡:“我為什麼要回答你,我和你很熟嗎?”
金靈芝眼眶瞬間泛紅,語氣中帶着哽咽:“我隻想來看看你。”
雲峥聽完,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心中隐隐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大步,臉上還是那副不以為意的樣子:“我活得好好的,有什麼好看的?”
金靈芝很不對勁。
這是雲峥的第一想法。
胡鐵花是個男人,還是一個見到漂亮姑娘掉眼淚就心軟的男人,他雖然極力想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但臉上的肌肉卻不聽他的使喚,嘴角不自覺向上揚起,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金姑娘既然想來看望人,那便盡管看。隻是這裡卻沒什麼好東西,唯有幾條烤魚,若金姑娘不嫌棄,什麼都好商量。”
金靈芝眨了眨眼,淚水從眼眶裡流出來,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得胡鐵花心頭又是一軟。他竟然瞪了雲峥一眼,轉頭又柔聲和金靈芝說話:“金姑娘若是還在生氣,打我一頓出氣也無妨。”
雲峥被胡鐵花這一瞪,眯了眯眼,神色不虞:“這麼有趣的人,怎麼長了這樣一雙不識趣的眼睛?”
話音剛落,劍光驟起,一柄長劍已然抵在胡鐵花的咽喉處。
金靈芝瞪了胡鐵花一眼,厲聲道:“你這色鬼,我和他的事與你何幹?你難道忘記了我的身份?”
胡鐵花低頭瞥了眼脖頸處的長劍,無奈苦笑:“我自然未曾忘,隻是忘記你是個女人。然而當一個男人想要幫助一個女人的時候,總會忘記一些事。比如現在,是我多管閑事,合該倒黴。”
金靈芝冷笑一聲,語氣中滿是譏諷:“你又算什麼東西,我何時需要你的幫忙?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絕了,也輪不到你來插手。”
她忽然看向前方,眼神淩厲:“不許動,不然我就殺了他。”
雲峥側過頭去望着楚留香,他和胡鐵花也就幾面之緣,金靈芝的話自然不是對他說的,所以他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隻要與他無關,他是很樂意當個安靜地吃瓜群衆。
但楚留香根本就沒有想動,在他發覺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金靈芝手中的劍鋒又往胡鐵花咽喉逼近了一寸,目光如刀刺,直直刺向雲峥,厲聲喝道:“你也不許動!”
雲峥仿佛聽到了荒唐至極的笑話:“你不會以為用他能威脅到我吧?”他輕飄飄地瞥了楚留香一眼,“你就算把他們兩個都殺了,我連眼皮都不會擡一下。若是心情好,說不定我還會拍手叫快。”
楚留香無奈一歎:“你現在總歸明白,這位雲公子和我們,的确隻有幾面之緣。”
金靈芝才不會管這麼多,鋒利的劍刃已經此破胡鐵花的皮膚,血珠沿着劍刃滴落在地,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楚留香:“他是不是你的朋友!”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無奈苦笑:“就算我想否認,也沒有辦法了。”
雲峥卻懶得聽他們繼續閑談下去,隻因他生平最不喜有人威脅他。
若非金靈芝姓金,此刻在他面前的應該是具沒有生息的屍體。
萬福萬壽園的名頭的确很響亮,連蝙蝠公子都得懼怕上三分。
思及至此,雲峥目光一凜,神色淡然,微風拂過江面的瞬間,他垂在身側的指尖忽而輕顫三下。
金靈芝便覺渾身一麻,仿佛被無形的氣擊中麻穴,長劍頓時脫手墜落在地。
還未等楚留香和胡鐵花反應過來,那柄掉落在地的長劍已經落入雲峥手裡。
他面色冷淡,一襲紅衣在黑夜裡格外耀眼,雲峥手腕一轉,劍鋒劃過空氣的時候還能聽到破空的聲音。
不久前,這把劍還架在胡鐵花的脖子上,如今持劍的人換成了雲峥,劍鋒直指金靈芝的眉心。
金靈芝白着臉,死死咬住嘴唇,整艘船仿佛在此刻陷入了寂靜中。
劍刃劃過來的瞬間,恰好劃傷了胡鐵花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痕,還斬斷了他鬓角的一縷碎發。
楚留香已經被這一變故震驚在原地,即便他沒有因此受驚,他也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看着雲峥将劍刃對準金靈芝。
太快了!楚留香斂下眼睫,這是他見到劍刺出的第一想法。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說話,所以你才一直在我面前上蹿下跳?”雲峥手腕微轉,劍刃落在金靈芝耳廓劃出一道新月弧光,旋即,暮色之下散落了幾縷青絲。
雲峥反手就将長劍擲出去,穩穩紮進甲闆中。
金靈芝被吓得瞳孔驟縮,她眼眸低垂,瞧着被斬斷的發絲,她的臉色竟然蒼白到可怕,這時她才真正的感受到了恐懼。
這個人是個瘋子,一個沒有任何弱點的瘋子。
那柄劍在不久之前離她的死穴隻有幾寸的距離。
她分明沒有被點住啞穴,可她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能用盛滿驚慌和恐懼的眼睛望着雲峥。
雲峥緩緩逼近她,眼底倒映着金靈芝的身影:“那人讓你來,你還真就來了,腦子是喂豬了嗎?”
良久,金靈芝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不情不願地别過臉:“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雲峥被氣笑了:“無關?那你心虛什麼?”
金靈芝掙紮了半天,終于還是選擇開口:“我把一切都告訴了丁楓。”
雲峥聽完立刻解了金靈芝的穴道,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仿佛之前的一切都隻是金靈芝的錯覺。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