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方面，他的确不如楚留香。

28.

“铮——”

祝向雲用手中的匕首擋下了朝着原随雲而去的暗器，那兩根細長的鋼針現在正牢牢鑲嵌在礁石上，她彎下腰将鋼針取了出來，視線落在對面藏在黑袍的人身上。

“一見面就送我這麼大的禮物，您老人家該不會眼瞎耳盲吧？”祝向雲将那将根鋼針扔進了海裡，上面淬了見血封喉，要真是讓原随雲沾上了，那還玩什麼，回家洗洗睡得了。

這可是她選的絕佳背鍋俠。

“看到你還活着，真的很令我遺憾。”

瞧着那副似鬼煞的寒玉面具，祝向雲心中無端生出一股怒火，她是要釣魚，不是要釣玉羅刹這個神經病。

“這不巧了，見到您還沒死，我也挺遺憾的。”祝向雲的語氣平緩，話語裡卻像是綿裡藏針，裹着平緩的溪水，專挑人薄弱處下手。

就比如現在。

“我真的不是很能理解你們這種空巢老人的心思，年輕時候盡作孽，現在不被子女待見不是自找的嗎？”

玉羅刹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朱淮序清楚地瞧見玉羅刹周身翻滾的黑霧。

他摸着下巴，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這朋友嘴可真毒啊，明知道玉羅刹最在乎就是和西門吹雪的父子關系，祝向雲還敢往玉羅刹心上插刀子。

玉羅刹說得有些咬牙切齒：“真是一個不招人喜歡的小姑娘啊！”

“我哪有您不招人待見啊！”祝向雲順嘴接了下去。

她發誓，真就是平日接話接習慣了，決計沒有挑釁玉羅刹的意思。

玉羅刹顯然并沒有這麼理解，他周身的黑霧翻滾得更加厲害了，但他說話的口吻還是帶着笑，仿佛和祝向雲十分親昵。

“沒關系，反正你也活不長了。”

很快，那團黑霧就飄到了祝向雲跟前，世界仿佛在這一刻按下了靜音鍵，一隻手從黑霧裡伸出來，緩緩落在祝向雲臉側，指尖順着臉頰遊走，忽然停在她脖頸跳動的脈搏處。

那是一隻毫無溫度的手。

祝向雲瑟縮了一下，她一臉疑惑地盯着玉羅刹的一舉一動，這貨莫不是犯病了？

她極為嫌棄地朝後退了一步。

玉羅刹收回手，眉頭忍不住一皺，說話時的笑意淡了一點：“小姑娘，唐門的蠱毒可不是那麼好解的。”

他給的蠱還在她體内。

“還隻是一個孩子啊……”玉羅刹莫名喟歎一聲，這樣鮮活的生命，在幾個時辰後就會變成一句空殼，那樣平和的眼睛世上再也不會有第二雙，真讓人惋惜。

“天快黑了，好孩子這個時候應該在家裡，閉上眼睛醞釀睡意。”

他看着祝向雲的眼神，像是在看一隻困獸在囚籠中掙紮。

祝向雲露出了十分難以言喻的表情，她還記得幾個月前，玉羅刹恨不得啖她肉，喝她血吧？

槽點太多，讓她一時無從下口。

她無聲望向朱淮序，企圖從朱淮序世界崩塌的臉上找出真相來，但很快，事情就朝她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而去。

玉羅刹挾持住了金靈芝，這是誰也沒能猜到的走向，畢竟西方魔教和萬福萬壽園金家并無任何糾葛。

若說在場衆人之中，誰死了會讓玉羅刹高興到連羅刹牌也顧不上，可能唯有祝向雲一人。

這玉羅刹莫不是上了年紀，眼睛不太好使？

衆人心中都懷揣着這樣一個疑問，須臾又被面色發青的金靈芝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

“你到底想做什麼？”祝向雲率先反應過來，神色不虞地盯着玉羅刹。

“好孩子，我能做什麼，自然是在幫你。”玉羅刹的語氣堪稱森然冷厲，被掐住命脈的金靈芝如今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胡鐵花再怎麼不願搭理金靈芝，但他還是愛着這個女人的，他二話不說就沖了出去，在夕陽下像極了一隻努力撲騰的花蝴蝶。

他的鐵掌才觸及到玉羅刹的周圍的黑霧，整個人就已經像是一顆蘋果，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線，狠狠地砸在地上。

殘陽如血。

胡鐵花嘔出了很多鮮血，胸前的衣物早已被鮮血浸濕，他瞪着眼躺在地上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活像個命不久矣的死人。

高亞男被繩索捆住手腳，掙紮着往胡鐵話的方向走去，姣好的面容早已被淚水掩蓋，有人想幫她解開手腕上的繩索，卻在觸及到守衛冰冷的視線時止住心中的念頭。

感情确實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足以讓人喪失理智。

還是溫約紅先行一步，搶在楚留香和高亞男之前給胡鐵花喂下一粒丹藥，這才止住了胡鐵花胸口汩汩外冒的血流，若是遲上一刻，這位花蝴蝶當真要去和閻王會面了。

溫約紅輕歎了口氣。

“前輩，小胡他怎麼樣了？”楚留香見到這一幕後，當即紅了眼眶，一個七尺高的男兒好似下一刻就要哭了出來。

“命保住了。”溫約紅施針紮在幾處至關重要的穴位上。

“祝向雲，接住你的劍——”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朱淮序朝祝向雲扔去一把周身通紅的長劍。

祝向雲起身握住了劍柄，赤霄劍在夕陽下迸發出激烈的嗡鳴聲響。

但見一陣青光閃過，呼嘯的海風裹挾着滔天巨浪，隻見那翻湧的海水凝聚在一處，化作蛟龍，攜着雷霆之勢直沖雲霄，生生撕裂了血紅的雲層，直奔玉羅刹而去。

龍吟響徹九霄，聲浪激起千重怒濤，恍若天河倒懸。

金靈芝被玉羅刹丢了出去，接住她的人居然是原随雲，他冷冷地掃了原随雲一眼，那條蛟龍也在這時穿過他的身體。

他周身的黑霧早已被劍氣破開，現下他臉上的的寒玉面具也碎裂成了灰燼，那條由劍氣化成的蛟龍也在此刻散成一場大雨，澆在這片不久前才被烈火灼燒的小島上。

因着他穿的是黑衣，血迹也不甚明顯，當雨水落在他身上，順着衣擺滴落在地時，這才發覺那些雨水早已變成了血水。

玉羅刹抹去嘴角的血迹，自從幾個月前與祝向雲碰過面後，他鮮少有這麼狼狽的時候，除去遇到那個叫祝無雙的瘋子。

祝無雙，祝向雲，都姓祝，難怪在見到祝瘋子的時候，他總覺得熟悉，原來是因為那一脈相承的瘋勁。

“我沒死，想來你也不好受，你這又是何必呢？”

母蠱在他身上，方才祝向雲的那一劍，既傷了他，也傷了那隻母蠱，如今母蠱已死，子蠱又怎麼會存活在世？

想至此處，玉羅刹難得笑出聲來，用他半身内力換祝向雲一條命，此行定當順遂。

玉羅刹心想，她若是肯服點軟，他就幫她把這些不知死活的人殺個幹淨，也省得她為此煩心。

祝向雲撐着赤霄劍，半跪在地，額角沁出的汗珠混着雨水鑽進地裡，那種鑽心刺骨的疼痛再次席卷而來，疼得她連張口都成困難，但她并未露出半點異樣，咬着牙說道：“用不着你擔心，你死了我一定去你墳頭上香以示敬意！”

“果然，和西門吹雪相比，還是你有意思。”玉羅刹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跟前，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似乎隻要他稍稍擡手，就能震碎她的頭骨，此後世間再也沒有一個叫祝向雲的人。

看困獸掙紮于囚籠，最後一點點沒了生息，這是他常做的事。

他突然蹲下身，平視着祝向雲，那雙眼睛真的很不讨喜，似乎從始至終都沒有半點波瀾，他很不喜歡這樣的眼神，于是他決定讓這雙眼睛多點其他情緒。

他湊到祝向雲耳畔，輕聲道：“其實，西門吹雪并不是我兒子，他也隻是一顆棋子，用來掩蓋我親生血脈是誰的棋子。”

如他所料，在聽到這一個消息後，祝向雲的眼底滿是震驚和不可思議。

玉羅刹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蝙蝠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