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門陶青附在葉簾堂耳邊說:“這是四皇子。”
葉簾堂暗暗點頭,起身相迎,道:“四殿下。”
四皇子李意乾似乎沒想到殿裡有人,腳步一頓,将葉簾堂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他眼形窄長,眼角上挑,眉毛又呈劍狀,因此顯得不怎麼友善。
葉簾堂被這目光冷冷一掃,登時有些悚然。
隻聽李意乾問:“咦?你是誰?”
葉簾堂拱手回道:“在下兖州貢士葉懸意,太子侍讀。”
“如此。”李意乾點了點頭,忽問:“你在這待了多久?”
葉簾堂一愣,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老實回道:“差不多是一盞茶的功夫。”
“什麼!”李意乾不知為何驚叫出聲,目光陡然銳利了起來,憤道:“那麼你寅時三刻便來了?”
“……是。”
李意乾登時冷笑一聲不再理她,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走過,恨恨地選了殿内最中間的位子,他低聲嘟囔:“竟來得比我早,真是……”
葉簾堂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尴尬間,忽有一人跨步走進,歎道:“小四,你又是如此早便到了?可真是刻苦勤奮呐!”
陶青見狀立刻靠近悄聲道:“這位是三皇子。”
葉簾堂心下一抖,據傳言這三皇子是個不好相與的,更别提她前些日子剛得罪了三皇子最寵信的奚官白石。
雖然小太子嘴裡說着沒事,但葉簾堂這心裡還是有些放不下。
她顫顫巍巍地轉身,道:“三殿下。”
三皇子李意駿聞言,目光滴溜溜在她身上一轉,葉簾堂莫名感到有些陰森的不舒服。
隻見李意駿挑起一邊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問:“你就是五弟新挑來的侍讀?”
葉簾堂不欲與他多談,便簡單答道:“是。”
李意駿聞言湊近了些,似乎是頗有興趣,“你叫什麼名字?”
不過葉簾堂感覺他的興趣像是惡狼看見獵物時的那種興趣,她本能地想後退,但最後還是忍住了,筆直地站在原地回道:“葉懸意。”
“哦,原來是懸意兄。”李意駿點了點頭,生硬地擠出一個笑容,“你好。”
葉簾堂瞅着他這副陰森詭異的長相,當即決定以後要離他遠些,能不同他講話就不講。
沒過多久,小太子李意卿便衆星捧月地出了場。
他打着哈欠走進崇文館,先是同李意駿寒暄了一番,便一屁股坐在葉簾堂旁邊,毫不見外地吃她桌上的點心,咕咕哝哝地向她抱怨這晨課的時間實在是不合理。
這頭柳太師已經坐定,喝茶潤嗓後才緩聲道:“今日晨課,諸生齊誦《禮記》。”
“是!太傅!”
隻聽一聲嘹亮的回答,四皇子李意乾已将課本端端正正地捧了起來。
老頭兒滿意地點了點頭,指尖拈着書頁,搖頭晃腦地開始領讀,一個字拖到兩個字長,尾音也被拖欠出調皮的顫音。
一時間,除了柳太傅緩慢甬長的拖音,便是四皇子李意乾專注嘹亮的跟讀。
葉簾堂默默聽了一會兒,隻覺得上下眼皮有開始打架的趨勢,想着這是自己第一天上任,連忙揮散自己一頭的瞌睡蟲,坐直了身子跟着李意乾念。
終于,柳太師用着他那一波三折的語調念完第一遍,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然後在葉簾堂充滿期待的目光中,捋着胡子慢慢道:“好,我們再念一次。”
葉侍讀有些絕望。
李意駿坐在另一側角落早已睡得昏天黑地,而李意卿坐在一旁的木桌前,手托下巴,似是已經靈魂出竅。
察覺到她的目光,李意卿側目看來,眼中一亮,揮着筆杆子在紙上寫了什麼,偷偷向她抛來。
太子這字寫得頗為龍飛鳳舞,葉簾堂認了半天,才勉強看出,是太子說東宮到了新奇玩意兒,叫她課後一同去看。
葉簾堂也期待着下課,便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李意卿正面向她樂兒,不知怎的被台上那領讀的老頭瞅見了,沉聲道:“太子殿下,何事如此開心,不如同老身也分享分享?”
小太子聞言面色一僵,抿了抿嘴。
柳太師冷哼一聲,“既如此,你來領着讀書吧。”
李意卿隻好站起身,迎着四皇子李意乾羨慕的目光,花了将近一個時辰,才将那《禮記》讀到令柳太師滿意。
好在柳老頭終于大發慈悲地道了一聲“下學”,讓這漫長又折磨的時光告一段落。
李意駿還沒醒,葉簾堂見李意乾從書箱裡掏出個什麼本,喊道:“太師,你快瞧瞧我新寫的文章!”
而剩下她和太子正打算腳底抹油開溜,忽見一個内侍快步走來,禀道:“太子殿下,柳太師讓您稍留,他要抽查功課。”
“如此。”葉簾堂有些幸災樂禍道:“那在下先走一步了。”
語罷,她便在李意卿悲痛欲絕的目光中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