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深藏,幽邃難測。
濕氣缭繞中,燭影稀稀拉拉地照出四壁斑駁的黴塊,搖曳間猶如鬼魅潛行,令人膽寒。
葉簾堂此時正靠在石壁上,戴着刑具的手軟軟搭着,衣袖勉強蓋住腕上的傷。
意識昏沉間,她聽到愈來愈近的腳步聲。
突然,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激得她一個哆嗦,猛地睜開眼時,獄卒已提着桶向她潑來第二盆。
四肢被刑具固定住,葉簾堂躲閃不及,生生從正面挨了下來。她身上早先才受過一輪刑,這時見水,更是痛極。
那獄卒定是聽了誰的指示,朝着她的面門便毫不猶豫地潑來第三盆。
冷水灌進口鼻,葉簾堂登時咳得心肺俱裂,想将自己蜷縮起來。
“都出去。”
頭頂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葉簾堂緩過勁來,眨掉睫毛上的水珠,向上看去。
隻見來人一身杏色寬袍,上頭細細繡着麒麟踏雲,腰間一把長刀飒飒,金銀鞘上雕着的龍鳳圓環于暗室生輝。
遠處獄卒魚貫而出,牢門阖上時發出刺耳的尖銳聲。
葉簾堂垂下目光,輕聲道:“原來是張副尉。”
張喆盯着她還在不斷滴水的發絲,笑:“葉侍讀竟認得我?”
葉簾堂腦中昏沉,索性不再言語。
張喆冷不丁用刀鞘将她的下颚擡起,金質環首冰涼鋒銳,硌得她生痛。
“果真是個女子。”張喆打量她兩眼,忽地偏過頭,嘴角挂着一絲微妙笑意,問道:“陛下知道此事嗎?”
葉簾堂耷拉着眼皮,有氣無力道:“副尉何必明知故問。”
“是啊……”張喆俯下身,在她耳邊問:“那……太子殿下知道此事嗎?”
葉簾堂腦袋暈,身上疼,實在沒有精力同他進行這一系列無意義的對話,白他一眼,懶得開口。
張喆見她不搭話,便将刀鞘自她颚下抽出,走到一旁黴斑片片的木案旁,就着昏暗的燭火開始翻閱桌上的紙卷。
“我聽說葉大人出了會試,竟是殿試三甲,如今算是天子門生啊。”張喆自顧自低笑,“不過,真是可惜。”
他目光沉沉,攏在葉簾堂身上,嗤笑一聲:“成績如此斐然,卻是個女子。”
這話她在現代都聽得多了,不想開口。
張喆抽刀出鞘,用刀尖削去葉簾堂腕邊的衣物,啧啧道:“賤官無禮,竟将葉大人這一身白璧無瑕的身子打成這樣。”
葉簾堂終于忍無可忍,擡頭笑道:“副尉何必同我東拉西扯,有話直說便是。”
“諒你年紀小,同你說會兒話還不樂意聽了,哈哈。”張喆低笑兩聲,再擡眼時目光森然,隻道:“你是個女子,東宮那邊知道這事嗎?”
葉簾堂搖頭,“殿下當然不知道……”
張喆“砰”地一砸桌案,喝到:“老實交代!”
葉簾堂再混沌的腦子此時也反應過來了,這昭武副尉分明是想拿她的事給太子扣上一頂欺君的罪名!
太子一向偏得寵愛,尋常訴訟也就罷了,就算是人命官司,皇帝也定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同他們北衙六軍司糊弄糊弄也能過去。
但若是這欺君罔上的罪名一按上……李意卿的位置便穩不下去了,甚至都有可能小命不保。
葉簾堂擡起頭,對上昭武副尉的眼睛,哼笑兩聲。
張喆見她明白,表情也軟和下來,輕聲道:“若是能讓太子下台,你也不必害怕,我可以保你不死。”
“你能耐不小,我很欣賞。從此以後跟着我,照樣有錦衣玉食伺候。”他俯下身,用刀鞘柄端輕輕拍了拍她的臉,笑着問:“你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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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小五!”李意駿在後頭奮力追着,喊道:“你方才答應過我,不要沖動的!”
“羽林禦刑有多峻酷三哥你不是不知道,憑葉懸意那身闆根本就受不住!”李意卿在前頭頭也不回地跑。
“你現下是要去跑去哪?”
“雪芸殿。”
“胡鬧!”李意駿怒吼一聲,隆生見狀也不陪着太子跑了,冒着大不敬的風險将李意卿攔下,跪地道:“殿下,不可!”
“走開!”李意卿急道:“葉懸意平日裡待你那般好,你就這樣回報他!”
隆生跪地叩首道:“殿下息怒,此刻陛下知不知曉此事還難說,殿下要是直接沖撞了聖駕,更是雪上加霜啊!”
李意駿嘴笨,此刻隆生将他心裡話全都吐了出來,暢快不少,大跨兩步住了上來,一把捉住太子的胳膊,道:“是,小五,我們如今,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