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李意卿還在前廳與人商議事情,葉簾堂沒什麼事,便抱着暖爐自個兒在屋裡歇了。夜深時聽到外邊有腳步聲接近,接着有人敲了敲他的門。
葉簾堂閉着眼,翻個身沒有搭理。外頭靜了一會兒,忽聽窗子一響,是李意卿用竹扇将小窗頂開,讓月光灑了她滿臉。
“聽說崔大人送你了一把刀。”李意卿知道她沒睡,輕聲問:“你叫它白束帶?”
葉簾堂用毯子蓋住臉,聲音悶悶地從裡頭透出,“大半夜的,你是不是專門過來找我事。”
李意卿抵着小窗,低低笑了兩聲,“我就是來看看,勉得你又一聲不吭跑出城去,平白帶回來一身傷。”
“您瞧見了,我哪也沒去,正好好待在屋裡。”葉簾堂将毯子掀開一角,隻露一雙眼睛,問:“我扇子怎麼在你那兒?”
“昨夜用飯落下的。”李意卿沉默了片刻,用小扇子輕輕敲了敲窗框,發出清脆的聲響,“葉簾堂,你昨日答應了去我那兒睡的。”
“可我已經躺下了。”葉簾堂閉眼無奈道:“不早了,殿下也快回去休息吧。”
外頭靜了一瞬,忽聽窗戶“吱呀”一聲,有人攜着秋風便翻了進來。葉簾堂吓了一跳,連忙裹着毯子起身,驚道:“你這是做什麼?”
李意卿咬着牙,蹬了鞋子便往她身邊擠,無賴道:“我不管,昨日說好陪我睡的,你不去我屋子我便來找你。”
鼻尖萦繞着淡淡的皂角香,太子傾身和她搶毯子,葉簾堂死死捉着不放手,道:“哎,咱倆男女授受不親!”
那頭兒力道稍松,葉簾堂成功守護了身上的毯子。李意卿不自覺揉皺了衣側花紋,撇嘴道:“可是你答應過我的……從前在明德殿你不是也……”
“好了好了。”葉簾堂從床尾拎出一床薄衾,兜頭照在太子腦袋上,“閉嘴,睡吧。”
李意卿如願以償地将自己裹在衾被裡,美滋滋地閉上眼。葉簾堂歎一口氣,也倒了下去。
沒過一會兒,又聽太子輕聲問:“你睡着了嗎?”
葉簾堂閉着眼,沒有感情道:“睡着了。”
“我今日同鄒允談了談新修糧道的事。”李意卿說:“谷東礦産豐饒,我想給龍骨關的平北軍添上一批火槍。”
葉簾堂稍稍打起了些精神,側過頭問:“也是從糧道走?”
“嗯。”李意卿應了一聲,“龍骨關立在雪山邊上,地勢險要,四周都是懸崖,和北蠻交戰時許多士兵不是死于戰場,而是跌落懸崖,若是能給平北軍配備上火槍,也許能減少傷亡。”
“好主意啊。”葉簾堂撐肘起身,“但……陛下能答應嗎?”
大周火槍是由粗竹筒制成,通過火藥點燃竹内氣體,從而将石塊一類的打擊物件從中推出,最大射程能達到一百米。可惜其因威力巨大,不好操控受到了朝廷管制,若此時貿然動用,恐怕并不容易。
“嗯……”李意卿睫毛纖長,此時微垂眼睫認真想了想,才回答:“我覺得,偷偷運過去比較好。”
葉簾堂原本還有些困意,此時太子這話像一串連接進她腦子裡的爆竹,引線燃燒時還沒有感覺,待第一聲炸開,她才倏地睜大雙眼,真真正正地清醒了過來。她下意識握住他的胳膊,用氣聲質問:“你瘋了?!”
“父親同不同意這件事,我還不知道。”李意卿反握住她,解釋道:“但四大家的人一定不會答應。自龍骨關世代傳承的常家落寞,劉家起而代之,形成了新的局面。如今是蔣氏鎮守龍骨關,若讓他們拿到了火槍,阆京四族怕是又要重新洗牌。所以,若叫他們知曉了此事,定然會百般阻撓。”
“此事有待商榷。”葉簾堂搖搖頭,重新躺了下來,“還偷運火槍,這話你也敢說。”
“隻是想到了。”李意卿沉默一會兒,“确實有些冒險。”
“何止。”葉簾堂竟硬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此事真傳到了阆京,你……”
李意卿随着她躺了下去,忽然問:“你有小名嗎?”
葉簾堂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緒,索性閉了嘴,阖眼裝睡。
李意卿往她身邊擠了擠,“葉侍讀。”
見沒有反應,他支起胳膊,又湊近了一些,“葉簾堂。”
葉簾堂閉眼均勻呼吸。
李意卿自讨沒趣,便重新躺了下來,誰知腦袋剛挨上枕頭,身旁便掠過疾風,面上硬生生挨了一枕頭。
葉簾堂直起身,踢他一腳,恨恨道:“睡不着了,你給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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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吹至阆京,将池城刮得滿地都是殘花敗葉。
藍溪端着銅盆從李意駿屋裡出來,用洗臉水澆了花,轉至小廚房去吩咐三皇子的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