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走上前,将燈籠往她手裡一塞,道:“大人回來了。”
葉簾堂顫巍巍接過,悄聲問:“殿下……怎麼樣?”
“嗯?”周言疑惑,“殿下好着啊。”
沒待葉簾堂多問,李意卿便已經走上前,道:“周大人辛苦了,夜裡涼,快些回去休息吧。”
周言立即應了一聲,絲毫沒瞅見一旁葉簾堂快對他眨抽筋的眼睛,利索的退下了。
等人走後,葉簾堂悄悄打量着太子的臉色,哈哈道:“這麼晚了,殿下還在等我啊?”
李意卿看她一眼,目光掠過她今日騎馬不慎磨皺的袖口,慢慢道:“衣服壞了,剛好我前幾日找人給你裁了些新的,明日換一換吧。”
葉簾堂心裡緊張,呆呆地點頭應了。
李意卿往前走了幾步,見她沒跟上,回頭笑道:“今夜降溫,你非要杵在風裡頭麼?快些跟上,我叫小廚房做了幾盤菜。”
葉簾堂抿着嘴,問:“殿下……沒生氣?”
“生氣?”李意卿身着簡單的寬袍,暗紋在城牆上的連排燈籠下有種流光溢彩的意味。他臉龐線條幹淨柔和,眉目間帶着很疏朗的英隽氣息。
葉簾堂忽然生出想捂住心口的沖動。
“我今日想了許久,發現我總是将自己擺在最要緊的位置,嘴裡說是為你擔心,實則還是因着我自身的感受。”少年清爽的聲音如汩汩泉水,“你本自在身,是我總困着你。”
“常言說當局者迷,我如今才明白這其中道理。當初我從千萬人裡挑中你,求着父親将你放在我身邊作侍讀,就是羨慕葉侍讀自由自在的志向。”李意卿緩慢地說:“如今我拘着你,便等同于拘住了我自己。我在阆京長大,就是被困在了皇城,成日想出來。現下出來了,便不該再害怕。”
葉簾堂愣愣看着他,良久才道:“什麼?你當初選我作侍讀竟然不是看中我學富五車,才高八鬥?”
李意卿也愣住了,慢慢地發出一聲:“啊?”
“李、意、卿!”葉簾堂咬牙切齒地喊道,也顧不得什麼尊卑禮數,跨步上前便要追着他揍。太子見狀當即撒腿就跑,迎着風哈哈笑道:“不是,你怎麼會這般想?”
李意卿的身影越跑越遠,直至笑容散開,他消失在人群裡。
盯得久了,葉簾堂眼睛發疼。她仰頭看着漆黑天幕,用力壓下鼻尖的酸意,半晌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心中莫名騰起一股什麼滋味。
星子閃爍,葉簾堂在心裡想:“是不是人年紀大了,就容易感動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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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簾堂簡單擦洗了一番,在桌前坐下時身上還帶着絲絲水汽,李意卿急忙讓人罩了件毛毯在她身上。
葉簾堂吹着熱湯,将昨夜西院遇襲和今日王秦嶽的事情講了一遍。
李意卿垂眼坐了片刻,問:“阿強的傷勢怎麼樣?”
“我早上去看時,他剛退了燒,就是後背還爛着。我聽崔玄成說,郎中留了不少藥,按着他的方子敷上半個月就能好。”說到這,葉簾堂頓了頓,道:“……就是功夫不一定同從前一樣好了。”
“若杜鵬全的姐姐真是張楓的寵妾,那千子坡便算是張家的軍。”李意卿歎了口氣,“王秦嶽那頭的事情不一定能順利。”
“能拖住一時便好。”葉簾堂抿一口湯,“阆京四族現下正是争權奪利,鬥得你死我活的時候,張家不一定有心思管谷東的事情,隻要在這個檔口王秦嶽拿到了千子坡,咱們的銀子便能到手。”
李意卿笑一聲,道:“你如今算是将王秦嶽逼得無路可走了,厲害。”
“這都是暫時的。王秦嶽心思活絡,隻要讓他瞅見一絲翻身的可能,他必定不會放過。”葉簾堂喝着湯,“不能将他長久的留下。”
“我明白。”李意卿點了點頭。
“眼下最要緊的不是我們這,而是陛下那邊。”葉簾堂擱下碗,“我們得盡快去玄州,将那邊的糧道修好了,再快馬加鞭趕回阆京。如若晚了,那我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人做的嫁衣。”
李意卿又給她添了碗湯,說:“如今變州事情已經解決,我們這幾日便動身去玄州。”
葉簾堂接過小碗,點頭說:“眼下王秦嶽還沒能拿到千子坡,白泷景有個女兒握在杜鵬全手上……我們的确得快些趕去,以防多生事端。”
李意卿坐直了一些,道:“我們明日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