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賜婚的旨意很快便下達。這回,來傳旨的太監已不複先前那般輕蔑态度。九皇子與太子關系密切,連帶着她這位準九皇子妃也不再受人輕慢。
她與謝隕不日即要成婚,屆時迎親總歸不能來這處小院,遂遷居到了一處體面些的宅院之中。
這處宅邸名為栖遲居,皇帝還賜了她不少财物。院外看管她們的守衛也沒了,這意味着,她們不再是囚犯。但想來在暗中盯着她們的人,隻會更多。
既然皇帝給了她們明面上的自由,蕭驚妩便出府去四下轉轉,逄瑛腿腳不便,她于是獨自前往。豈料剛一出門,就瞧見一輛馬車徐徐停在了府前。
轎簾掀開,美人探出頭來,一張口卻是男聲:“太女殿下,上來吧。”
是謝央。
他今日又作一身女兒打扮,蕭驚妩不曾推拒,掀簾入内。
“見過甯王殿下。”
謝隕喚他四哥,這位大約便是四皇子,甯王謝央。
謝央哈哈一笑。
“不必多禮。太女,這處新宅子可還滿意?還有何需要之處,可命人來尋本王。”
這處供她暫住的宅子,原是從甯王那兒撥的。
“殿下費心了。”
“昨日一見,本王便對太女頗為欣賞,是以今日來帶太女逛逛咱們天涞,也算是本王這個做哥哥的盡一份心意,還望太女莫要覺得本王唐突才好。”
謝央領着她,先往了最繁華的東市去。布莊的老闆娘一見着謝央,便宛如見着了财神爺,臉上堆滿了笑。
他十分熟稔地同老闆娘聊了兩句,又轉過頭來招呼蕭驚妩。
“京都最上乘的布匹都在這兒了,今日開銷,全都算在本王的賬上,太女盡管挑。”
既已來了,蕭驚妩也不同他客氣。
她随手挑了兩匹,謝央接過一瞧,看蕭驚妩的眼神瞬間便不一樣了。
“太女行家呀,一打眼便能挑出最上乘的。”
沅國以女為尊,首飾布匹方面的技藝,自然比天涞要強上不少。從前蕭驚妩身上穿的戴的,便是謝央見了想必也會十分豔羨。
接着又去了銀樓。
謝央甫一進門便道:“掌櫃的,快将你們藏着的那批貨拿出來,本王今兒個帶的人,可是位識貨的。”
謝央帶着她,将整個京都逛了個遍,幾乎滿載而歸,待到腹中空空之時,便進了一家酒樓。
“太女,此處名為‘不思蜀’,乃全京都最好的酒樓。本王今兒個便帶你嘗嘗我們天涞的吃食,保管叫你‘樂不思蜀’,哈哈。”
話音未落,迎面走來兩名女子,觀其穿着打扮,不似尋常女子,約摸皆是王公大臣家的貴女,齊齊笑喚:“甯王殿下,來坐。”
“喲,諸位姐姐們都在呀。”
謝央回頭,對她說:“太女,你先去席間休息,本王稍後便來尋你。”
看來這甯王不止對她殷勤,而是對每位貴女都一視同仁的殷勤。
店小二領着她尋了處位置坐下,既是甯王帶來的客人,那自然是要撿最好的位置。
蕭驚妩不知該要些什麼,便道:“甯王平日裡都點些什麼,端來便是。”
謝央的名号倒是頗為好使,話一說完,小二立馬意會。
她坐的這地方,乃頂樓窗邊,周遭景色一覽無遺,是個觀景的絕佳之地,車水馬龍、摩肩接踵的繁華景象盡收眼底。
蕭驚妩一面品茗,一面擡眼略略瞧了一番。
忽地一道寒意閃過,脖頸處猛然一涼。
“蕭驚妩。”
一把銀劍架在了她的肩側,距離她不過寸餘。
她道:“我在。”
轉身回望,眼前人頭發花白,身量卻依然挺拔,約摸又是位武将。
也是,整個天涞,能與她有仇的也唯有武将了。
“你可認得我?”
來人嗓音蒼老,微不可見地顫抖着。
她搖頭。
不認得,但能隐隐猜出幾分。
常老太爺擠出一抹冷笑來,那雙蒼老的眼在此刻燃盡了恨意。
“我的兩個兒子、一個孫子,都被你斬于馬下——你竟敢說,不認得?”
死在她劍下的人不計其數,不過一場仗那麼多人,他的兒孫能都死在她的手下,也委實巧了。
蕭驚妩料到自己早晚會撞上這種事,她殺過的天涞将士不少,将士們的家眷就更不少了,必然有來向她尋仇的。
隻是沒想到,來得這般快。
她撥開了劍,“抱歉。”
她與他們素昧平生,殺他們也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她同情老爺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卻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既然選擇了上戰場,便該預見後果,當然,倘若常老太爺有膽量殺了她報仇,她也認。
縱然老爺子恨不能一劍斬了她,可此處是天子腳下,常家沒了兒孫,還有女眷以及尚在襁褓的玄孫。老太爺再恨,也不能枉顧全家人的命去殺她。
常老太爺揮劍,立刻向蕭驚妩招呼過來。她赤手空拳,唯有避讓的份。
蕭驚妩思忖一番,道:“這套劍法,我的确有些印象。”
老太爺呼吸急促:“你殺了我三個兒孫,自然有印象!”
說罷繼續一劍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