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言看起來比他的主子略小一些,張善雲見他的穿着竟也是幹淨氣派,比她們巷子裡那些年輕孩子們都要好些。那衣服鞋襪看着都是好料子,而且還是她叫不出名的料子。
若想與主人結交,先和近侍套套近乎總是沒錯的。張善雲便做出天真的模樣道:“忠言哥哥,你的衣服可真好,一個補丁都沒有。”
忠言聽了,眉毛一挑,喜形于色:“我家公子的外祖家是江南的大戶人家,家中舅老爺是做鹽引生意的,膝下無兒女,隻有我家公子一個子侄,自然什麼好的都送給公子。我家公子大方,這點衣服料子算不了什麼,他一高興起來,銀錠子都是随手就賞了的。我跟你說啊,我這身料子,那是舅老爺在錢塘府得來的,是江南最時新的料子。我家公子他還說……”
忠言話未說完,裡頭的人應當是聽見了,緩慢地傳來一聲:“忠言,進來。”
忠言聳了一下肩,急忙進裡間服侍去了。
張善雲回到門邊的闆凳上坐下來,繼續抄字。
不過多久,周懷德走到外間,高二郎引他走到桌邊坐下,自己也坐下來提筆拟方子。“按此方子服用,每過半月需來複診施針。衙内這病需要長期調理,才可痊愈。藥材都非金貴罕物,一般醫館或是藥鋪都有,衙内可尋一家信得過的鋪子備齊了即可。”
周懷德點頭說:“多謝先生,這些藥材不知先生這裡可有?若都齊全,還要勞煩先生費心了。”
“那是,自然是有的。”高舅舅沖張善雲招手:“善娘,你和九哥兒一起,把藥材都包好。”
“是。”張善雲乖巧地起身,走過周懷德身邊時微微低頭見了個禮,周懷德也對她颔首回禮。
張善雲利落地包好藥材,學徒九哥兒去到門外,将藥材包交給車夫。
周懷德站起身,眼神示意忠言。忠言依着主人的意思将一枚十二兩的銀錠交給張善雲,客氣說道:“小娘子,你家郎中先生的診金請收好。”
北宋時期的銀錠大的有五十兩,小的有十二兩、七兩、三兩。一兩銀等于一貫錢,按照價值一兩銀約等于八百塊人民币來換算,周懷德這是給了她九千六百塊錢。
問都不問價,直接給銀子,真是好大的手筆啊!
張善雲不敢接,回頭去看高二郎。
高二郎第一次遇到出手這麼大方的客人,忙推脫道:“使不得,這些藥材要不了這麼多銀錢。”
忠言直接就把銀子塞到善雲手裡,說道:“先生仁心聖手,是多少銀錢都換不來的。診金本就是先生應得的,請先生勿要推脫。”
“受之有愧啊,衙内如此信任,我隻能是卻之不恭了。”高二郎拱手相送,周懷德點頭回禮,便上了馬車。
上車之前,他回頭又看一眼,隻見張善雲立在門口,目光灼灼,一點都不羞怯,大大方方就要正目送他們離開。他很少和女孩子接觸,哪怕是這樣十五歲年紀的少女,這麼熱切地看他也無端叫人面上湧上一股熱意。
馬車離去,張善雲再回到門邊坐下。
高二郎走來,往她的小桌案上擺了一貫錢,語氣頗有點得意:“給你的診金。你大哥哥快下學了,一會兒叫他帶你去買兩碗涼涼的甘草湯回家喝吧。”
善雲接過了錢,開心道:“多謝舅舅。”
張升照來接她回家路上,張善雲從衣襟裡拿出這一貫錢,獻寶一樣交給他,說:“大哥哥,你看,這是什麼!”
張升照幫她把書拿在手裡,另一手接過了錢問:“你哪來這麼多錢?”
“是舅舅給的。舅舅說,是我的診金。”
張升照也被她這高興的神氣給感染了,也笑說:“不愧是我妹妹,馬上可以出師幫嬸嬸一起看診了。”
“咱們家以後,大哥哥考狀元,二姐姐是廚娘,我是醫館的郎中。這叫一門三傑,光耀門楣!”張善雲對自己這樣的規劃滿意極了。
張升照卻隻當哄小孩子,随意附和:“好,考狀元,當大相公,封龍圖閣大學士!”
兩人到街市上的冰雪鋪子買了兩碗甘草湯,路邊支起了棚子,兩人有說有笑地坐在棚子下面喝。
黃昏時涼風習習,甘甜的冰飲沁人心脾。
張善雲穿來這麼多年,能喝上這種飲料的日子寥寥無幾。吃不飽飯的窮人家,喝飲料是奢侈的,早前家裡的錢都要先拿去還債,現在境況好一些,大哥時不時會給她個把銅錢,可以買杯飲料解饞。
張升照也一樣,一小口喝完,回味一番才再喝第二口。“等以後咱們有了錢,天天喝甘草湯。買了帶回家喝。”
張善雲點頭道:“嗯,還有大嫂嫂,以後的大侄子,大侄女,我們一起喝。”
“哥哥的事你都給安排好了?”張升照輕笑,“以後有了大侄子,你的甘草湯萬一被他搶去了怎麼辦?”
“我是姑母,是長輩,那我的甘草湯都給他喝呗。”
“好,都聽我三妹妹的。”張升照的語氣裡都含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