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張善雲起了大早，趕往嚴太傅的府上。

嚴太傅幾年前告老還鄉，想尋一個會做東京府菜色的廚娘，二姐姐惠雲因跟着一位東京府來的廚娘學了多年，學會了東京府的做派，便入了嚴太傅府裡。平日張惠雲隻在太傅的小廚房掌勺，做他一個人的吃食。如果太傅宴請賓客，才到大廚房親自掌廚。

漂亮的年輕廚娘，有一些學問，手藝又極為精湛，僅僅一兩年，江甯府廚娘張娘子的名頭就打響了出去。

整個江甯府的富貴人家都知曉，老太傅家請了一位樣貌手藝雙絕的廚娘子，且這位娘子行的是地道的東京府做派，凡她上門制宴，對餐飲炊具要求極高。

白瓷杯盤不要，指明須得金杯，最次得是銀杯。

果盤要用三年内的紅漆木盤，杉木不要，隻要楠木。

如有大戶人家想要宴請，有來請張娘子前去幫忙掌勺的，一日要給四十兩銀子的酬勞。

見到善雲來了，張惠雲将她帶到自己屋裡，給她倒了一杯茶，問道：“善娘，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吃飯了嗎？要不要吃馄饨，我去廚房給你下。”

“不吃了姐，大嫂早上蒸了炊餅，我吃過飯才來的。”茶水裝在木盞裡，拿着不燙，喝着卻極燙。張善雲急忙放下杯子道：“我總是喝不了這茶，每次都要燙到。”

惠雲笑了，拿放在桌上的桃子蜜煎給妹妹吃。“還有你更喝不了的呢，東京府裡現在流行的喝法，叫作鬥茶，可不是這麼簡單的一沖一泡，那是一門大學問。”

張善雲向姐姐揮揮手，“随它去，我也不要管那些學問。我來是有其它要事。”

她壓低聲說：“姐姐，你還不知道，姨母昨天到家裡來，說想要給你介紹一門親事！她本來是想找娘商量，娘昨天不在家，姨母就和大嫂嫂說了。”

張惠雲細白的手撚起一個蜜煎，态度頗為随意：“我當是什麼大事，原來是這個，我早知道了。”她的确很不當一回事。“姨母是不是來說，有個當仵作的年輕人，踏實肯幹，又與我年紀相配？”

善雲咬着蜜煎，說話很含糊：“分毫不差。二姐姐，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所以我才說姨母精呢，她頭一個就來和我說了。吃了我的回絕，她又去遊說母親，把那人吹得花一般的。”張惠雲隻是笑，“诶那蜜煎好吃吧，東街新開的鋪子裡買的，我還有一盒，給你帶回家吃。”

她起身，從櫃子裡拿裝蜜煎的盒子出來，走到桌邊放在桌上又說：“可我還不知道嗎，還不是因為那人幫着給福廣尋了一份差事，姨母要還他這份人情。本來姨父說要把麗貞許給人家，姨母嫌棄對方家裡給不起聘禮錢，就把主意打我頭上來了。所以母親昨天才不回家，躲着她呢。也就大嫂嫂不知情，被姨母給忽悠了。”

善雲吃了蜜煎，又開始磕瓜子，一顆一顆往那白瓷大口罐子裡丢瓜子殼。“原來是這樣，那姐姐肯定不能趟這渾水，姨父看中的準女婿，說不準早就是表姐心中所屬了。”

“還是你懂我。”惠雲又轉身去開另一個櫃子，撥開疊起來一層層的衣衫，一邊挑揀一邊說：“你怎麼穿來穿去就那幾件衣服？”

張善雲看看自己的衣服，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身量雖說不長，但流行的款式每年都在換啊，怎麼還在穿去年我給你的這身呢。給你的錢呢？别省着不舍得花，也别貼補大嫂嫂。大嫂那一份我單獨給了，輪不到你。”張惠雲拿出一套嫩綠色的衣衫，直接就取了提盒給裝了起來。“拿回去穿，剛新做的，我可一次都沒穿過啊。”

“姐，我不要新衣服，你别張羅了。我也沒去貼補大嫂嫂，你給我的錢我都存着呢。娘想要置辦個小院子，我不也得攢點錢嗎。”

“你就這麼點錢，高舅舅那裡也給不了你多少診金，你就别操心了。娘置辦院子的錢，我在一起存着呢。”張惠雲此時停下手來，看着自己妹妹：“我想好了，要買，就買兩座連在一起的院子，我們就跟以前爹爹還有二叔叔一樣，住在隔壁把院牆打通了，你就每天來我這吃飯。”

善雲聽笑了，高興極了，“好。吃完了還要打包帶走。”

惠雲也笑：“飯和蜜煎都帶走，衣服也帶走。”

＊

楊學之一早就到了高家醫館裡。母親叫他到街上買些禮品，回了應天府好送人。

此時張善雲還沒到醫館裡，張嬌雲一早就在醫館等着了。楊學之進了門，見不是善雲，神情不自覺地暗沉下來，客氣地作揖，招呼稱：“表妹。”

嬌雲今天特意打扮了，穿了一身新制的嫩綠色衣裳，還塗了香粉。見到楊學之來，滿面笑容地說：“表哥，昨天我娘說讓我帶你到處走走，認認路。你吃飯了嗎，要不要一起去吃鮮魚面？或者去鋪子買乳酪酥和太史餅？”

楊學之退開一步道：“是要去鋪子買些特色果品的，隻是舅舅還沒來醫館，我想等舅舅來了，向舅舅見了禮再走。”

“舅舅在呢，如廁去了。”

楊學之表情未變，轉頭看向門外巷子口，看了片刻沒見到張善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