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善雲擡眼一看,來人是周懷德。
他就站在那,雙目含笑,輕柔地注視着她。
沒來由的,張善雲的臉上也漾起了笑。
在他面前,似乎自己也會被帶動着溫和起來,說話的語氣也慢起來。她站起來問:“懷德哥哥,你來複診嗎?”
“不是,我來看看你。”
“來看我的?”
周懷德點了點頭,“上回說邀請你大哥哥和你一起去喝茶,今日得閑,便想來找你,問問你是否有空。”
“我有空!我去和舅舅說。”
張善雲這就放下手裡的藥材,跑到門裡去找高二郎。
周懷德的聲音在後頭傳來:“好,我等你。”
張嬌雲也呆呆地站起來,學着周懷德,用慢悠悠的語速不自然地說:“懷德哥哥好。我是善娘的堂姐,我叫嬌娘……”
周懷德看着溫和客氣,一開口語氣卻很疏離:“我知道,三妹妹和我說起過你。”
他素來穩重自持,鮮少親近他人。
這些年,除了和張善雲能與他親近些,面對她說話時他會特意用和緩溫柔的語氣,面對其他人時,隻徒留一份淡漠的客氣。
不容親近、拒人千裡之外的客氣。
客氣得讓張嬌雲感到緊張,繼而閉嘴不敢再言。
張善雲和舅舅告了假出來,走到門口時,忽然又覺得不好意思,便假意問道:“堂姐也一起去嗎?”
周懷德直接說:“今日你堂姐先不去了,就我們三個。”
張善雲自然樂得說好。
還好他這麼說了一句,要是堂姐答應一起去,她還怕尴尬呢。
張善雲和嬌雲揮手道别。張嬌雲眼巴巴地看着二人離去。
走到馬車邊,卻隻見到車夫一人候着,常聽和忠言都不在。
大戶人家坐馬車,都怕車輪的泥污弄髒了衣擺,所以會有一兩個小厮或女使從旁協助,為主人提着拖曳在地的外袍下擺。
往常周懷德坐車也這樣,定有人給他提衣擺。
今天沒有人跟着侍奉,她要幫他提衣擺嗎?
其實也不是不行。
就像女明星走紅毯,跟在一旁的男士為她提起裙擺,頗有紳士風度。
張善雲正在遲疑,周懷德卻伸出手,示意她搭他的手上車。
“上車吧三妹妹,我扶你。”
他說。
善雲伸出手,由他扶自己上馬車。并沒看見周懷德握着她手的時候,臉上微微露出一點點暗自欣喜的表情。
二人坐上了車,張善雲問:“今天懷德哥哥怎麼是一個人來的?”
周懷德的表情有一絲不自然,他自己能感到從胸口湧起一股熱意,湧上面頰,最後停留在臉頰和耳根上。僅那一句話的時間,忽然就覺得胸口細細地起了一層汗珠。
他咬了下唇,強自鎮定說:“嗯,今日沒有讓常聽他們陪着。”
馬車裡的空氣甯靜地停泊住了。
窗簾沒有拉開,周懷德的馬車永遠是挂着簾子的。他身上的香味伴随着腰間佩戴的藥包裡的藥味,妖娆地旋轉上升,旋繞在兩人周邊。
初夏的熱氣,蒸得張善雲的臉也有了一些熱意。
言情小說裡,說書先生的話本子裡,這樣旖旎而暧昧的密閉空間,總是應該發生一些什麼。
善雲側坐在馬車上,周懷德面對前方坐着。
她的牙齒咬着下嘴唇,兩手卷着衣服的兩個角。
邊上的周懷德看着她,忽然就笑了,說:“三妹妹,你的珠钗歪了。”
這是規矩大上天的宋朝,在男子面前歪了珠钗,豈不跟口紅粘在牙上一樣尴尬。
也太丢臉了吧!
張善雲嘴角的笑垮了下來,尴尬得很,連忙自己伸手準備給它擺擺正。
周懷德深吸了一口氣,一手藏在身後,握着一跟碧綠色珠钗,握得有些發抖。似乎是鼓起了勇氣:“我來幫你弄吧。”
卻聽張善雲狡辯說:“沒有歪,懷德哥哥不懂,這是現在流行。”
說着,她忽然轉頭把臉伸到了窗簾之外,深深地吐了好幾口氣。再轉過臉來,一本正經地說:“嗯,好了。”
周懷德被她忽然一說,忙也尴尬地坐正了,手裡的珠钗就藏在了衣袖裡,沒敢拿出來。
兩人沉默了良久,隻覺得馬車行得很慢,慢的連風都凝固了。
周懷德輕輕地說:“其實今天,我沒有約你大哥哥。”
善雲擡起頭,呆呆地望着他。
周懷德的視線沒敢與她交彙,隻看着側前方:“我今天來見你,是想對你說一件事情。”
“什麼事?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