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後沒過多日,善雲開始每日到楊家醫館坐堂看診。
張惠雲輾轉在高官富戶之家制膳,偶爾會去醫館看望妹妹。
這一日,宋州知州姚興順在家中宴請提舉常平司公事徐肅仁。
提舉常平司負責災情赈濟、水利、監管鹽茶等事,職能繁多且較重要,均為朝廷直接委派的文官擔任,是重要的高官。
徐肅仁平日為人清高,本是看不上知州所設的家宴的。
後來聽說姚興順請了曾是前太傅嚴壽義府上的一等廚娘前來制宴,便答應了赴宴。
宴上,徐肅仁落座于正向對門的尊座上,姚興順将宋州一些個排得上名号的官員都請來了家中相陪。
除了位于末座的宋城縣主簿許昌,是姚知州一手提把的門生,因此雖官階低微,但也一并赴宴了。
為了提高宴會規格,姚知州還請來一支歌舞伎來彈奏琵琶助興。
宴會上,秦腔咿咿呀呀地唱,賓客每飲盡一杯酒,女使便端上一道菜。
赴宴人雖不多,氛圍卻甚奢華。
直到席面上了一道羊頭簽。
徐肅仁放下酒杯,頗賞識地看向姚興順道:“姚大人今日破費,若要評論廚娘手藝是否精湛,就要看這羊頭簽制得地道不地道。”
姚興順笑說:“我聽聞東京府的廚娘,烹制羊頭簽五份,就需要用羊頭五個,且隻取用羊臉肉最緊實之處所制,其餘全部丢棄之。還要取用五斤蔥,且隻用蔥心部分,其餘也是棄之不用,才可使肉質有嚼勁,又富含汁水。”
徐肅仁聽聞,略微皺起眉,“姚大人此說,那是過于豪奢鋪張了。官家注重節儉之德,我等人臣豈敢行這般浪費之舉。”
姚興順神情自若,應答自如:“那是自然,徐大人廉潔勤謹,我等應追從大人,清廉克己。今日這道羊頭簽,制法與東京府相同,可是多餘的羊頭與蔥白,均留下另作他用。大人,您試試。”
姚興順笑着指着羊頭簽向徐肅仁示意。
徐肅仁聞言甚感滿意,于是夾起一條羊頭簽,送入口中,僅輕嚼數口,便立刻稱贊道:“美哉,外脆裡嫩,香溢入味!不愧是從嚴太傅府上出來的廚娘!”
姚興順見這盤羊頭簽達成了自己的讨好徐肅仁的目的,高興而克制地溜須拍馬:“能得到徐大人的誇贊,便是張娘子今日最大的殊榮。”
他看向其他賓客,笑稱:“諸位,快請。”
衆人聞言,紛紛舉筷夾食羊頭簽吃,各個贊不絕口。
徐肅仁放下筷子問:“今日可否請這位張娘子前來一說,是怎樣才能制成如此美味的羊頭簽?我讨教一番,回去正好告訴家中廚娘,今後也這般炮制。”
“當然,”姚知州對一旁服侍的女使說:“去請張娘子來。”
女使稱了一聲是,便退開去請人。
坐在末席上的許昌一直未多言,卻因最靠近門,是第一個見到張娘子的容貌的。
當張惠雲步入宴廳時,賓客都在暗暗讨論,如此年輕貌美的廚娘,便是在東京府也稀少。
姚知州今日這一場宴席,光是這位廚娘怕是少不得百十兩銀錢,下了血本啊。
張惠雲款款步入,向衆人施了個禮,“見過諸位大人。”
徐肅仁笑歎:“張娘子好相貌,好手藝!”
張惠雲見他落座于上座,就知道這位大人就是姚知州今日的宴請對象,提舉常平官徐肅仁。
便盈起淺笑寒暄道:“多謝徐大人贊賞。能得食客喜愛,便是對庖廚最大的肯定。”
徐素仁客氣地問:“徐某曾赴官家所賞賜的宮宴,宮宴上那道羊頭簽,香氣繞梁三日而不絕,令人回味無窮,而今日張娘子今日所制羊頭簽的口味,便與徐某那日所食的羊頭簽一模一樣。某敢問,這道羊頭簽娘子是如何制成的?”
張惠雲應答得體:“徐大人謬贊,小女不敢當。這道羊頭簽的制法,需先将羊頭隔水煮熟,然後剔下雙頰臉肉,将臉肉切成細絲,以細鹽、豆豉、花椒、蔥心等各味調料腌制,再取豬腸之上的油網裹之,入面糊封嚴,下入滾油炸至通體金黃,撈出控油,油瀝盡後方可切段擺盤。”
衆人紛紛贊歎,徐素仁也說:“張娘子今日所言,令某又有所學。多謝娘子賜教。”
張惠雲款款施了個禮,巧笑倩兮地回到道:“徐大人今日能多食多飲,就是小女最大的心願。”
這番話不卑不亢,卻又讨好得巧妙,使得姚知州滿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