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嬌雲,善雲回到床上躺下,直視着頭頂上的帳子。
接下來幾天,張善雲連着好幾晚都沒睡好。周懷德也再沒來過家裡,張升照每天回家也很晚。
又因為那天楊崇信說的事,善雲去了醫館見到楊學之也覺得挺尴尬。
這個寒食節自然就沒有好好的過。張惠雲和許文彥一起來醫館邀約善雲去白雲寺上香,張善雲也拒絕了。
自那之後的一個多月,張善雲都過着渾渾噩噩的日子。每天就是起床,到醫館看診,吃飯,睡覺。
日複一日。
直到天氣一日一日地熱了。
入了五月,應天府的人們自初一開始,便家家戶戶開始裹粽子,迎端午,各家都在家中焚香祭神,購置蜀葵、桃柳、糖果子、杏子、林檎、木瓜、李子等一應食品,又買來蒲草、艾葉供在家中,相互宴請朋友到家裡小聚。
這一整天張善雲都在想,今晚大哥會不會邀懷德哥哥到家裡小聚。
直到下午,有人走進楊家醫館,徑直到了她坐着發呆的案邊。
張善雲先是被一個盒子放在桌上的聲音震醒過來。再一看,來人是知府家葛家的六姑娘,葛欽。
葛欽已經完全好了,氣色恢複不少,除了臉仍有些蠟黃,卻已經看得出已無大礙了。
她輕笑晏晏地說:“張大夫,我今天是特意來感謝你的,并帶了一些家裡做的粽子蜜煎等小食,想請你一同品嘗。”
當然,她并未有說,盒子底下,還放置了一張五十兩的交子。
這個時候有錢人家都用交子這種紙鈔,而不是用銀铤。
紙鈔輕便,到哪個城市都能方便地兌成碎銀,也能直接當現銀買東西。有不少人都覺得,給交子比給銀铤更有面子。
善雲站起身來,向她點頭緻禮:“葛大人給了許多診金,六姑娘無須這麼客氣。”
葛欽笑得十分平和,“這是我自己的一點心意,張大夫若不收下,我也心中不安。”
“那多謝六姑娘了。”張善雲不好推脫,便又問道:“家裡的姐兒好嗎?我見了她覺得甚是可愛乖巧,與我家中的侄女一樣惹人憐愛。”
葛欽眨了眨眼笑,“挺好的,現在正在乳母的看顧下睡午覺。我今天來,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六姑娘請說。”
“是我閨中的好友謝家大姑娘,宋州錄事參軍龐四郎的娘子,想請您上門看診。”
錄事參軍是宋朝斷獄為主的司法官,相當于中級人民法院刑事法庭中的法官,是個挺重要的官員。
張善雲點頭應道:“好,我随時可以出發。”
葛欽的神情輕松起來,親熱地去挽張善雲的手,“那便現在吧,馬車就停在門口。”
“好。”
面對這樣親近的舉措,善雲微微一愣,但也沒有拒絕,就對楊學之說了聲:“學之哥哥,我去看診了。”
楊學之向她微笑點頭:“好,路上小心。”
上了馬車,車行一會兒,張善雲問:“六姑娘可知曉,謝娘子病情如何?”
葛欽的表情有一絲難言之隐,低聲道:“靜儀的病有段時間了,前前後後已有快一年。”
“大約是從去年仲夏開始,靜儀開始反胃吐食,起先家中很是高興,以為她有孕了,因為靜儀婚後三年,一直未曾有孕,婆母說了多次要她給官人納妾,隻是靜儀家裡勢大,她那婆母怕她娘家,最後也沒有納成。”
葛欽以手将亂發撥回耳後,繼續說道:“後來請了大夫看診,卻隻說是脾胃虛寒。”
“自那之後,靜儀一直反複,好了不多久,又開始反胃嘔吐,再請大夫看,仍不是懷孕,隻說是脾胃虛寒。”
“已經一年了,自我好後,靜儀來看望我,便一直想請張大夫前去一診。”
馬車行至謝府,二人下了馬車,立于門前,葛欽看向張善雲:“我們現在去的是謝家,不是靜儀的婆家。靜儀最近情緒不好,回到自家住段時間。所以等一下張大夫無須有所顧忌,如實相告就行。”
張善雲點頭說好。
有錢人家的姑娘,即便嫁了人,和娘家的關聯還是很深的。懷孕、生子、養病這些事情,肯定是回到本家更舒心一些。
謝府高門大戶,門禁森嚴,朱漆的木門無不顯示着這是一個大戶之家。
這門第便可猜測,謝家的當家人官職不小。
入了謝府,兩名女使等候在門口,見到葛欽帶着張善雲進來,恭恭敬敬的行禮說:“葛娘子安好,大姑娘已經在房中等候了。”
兩名女使引葛欽和善雲去往謝靜儀的院子。
隻見謝靜儀的母親此時也在房内等候,見到葛欽,似是十分高興與期待,迎上來道:“欽兒,你可來了。”
葛欽迎上前去行禮:“大娘子,我把張大夫帶來了。當日從鬼門關上救欽兒一命的便是她。”
謝氏大娘子看向張善雲,客氣的說:“小女病了許久,我們尋了不少名醫,卻一直未曾大好。今日有勞張大夫,不論靜儀病情如何,還望大夫如實告知。若要開藥,不論多名貴的藥材也無妨,隻要靜儀能好。”
說着,謝氏大娘子落下淚來,連忙以絹帕拭淚,道歉說:“失禮了。”
張善雲說:“大娘子放心,我一定盡力為大姑娘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