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德接過她背着的診箱交給忠言。
兩人并排向長街走去,忠言和常聽就跟在他們身後不遠處。
周懷德今日換了一種香,那是一種柑橘後調的甜甜黏黏的味道,仿佛夏日裡方才下過雨的夜,濕濕涼涼的,卻甜膩地使人沉淪。
張善雲問他:“懷德哥哥換了熏香嗎?”
周懷德的臉似乎有些潮紅,“慣用的熏香近日沒有貨了,便随意買了一種。等掌櫃送來,再換回去。三妹妹今天看診還順利嗎?”
“嗯,挺好的。今日的病患并不嚴重,隻是夏日脾胃失和。”
“那就好。”周懷德是笑的,卻笑得有一些憂傷。
張善雲細微地察覺到了,她不安地問他:“懷德哥哥怎麼了?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他搖了搖頭,眼神裡的卻帶着三分潮意。“我沒有不舒服。三妹妹,以後你有何打算嗎?”
“懷德哥哥為什麼忽然問這個?”
“就是随便和你聊聊。”
善雲擡起頭看向他,因為不明所以,便有些不安:“若要說打算,其實有很多。但是都荒誕無羁,說出來自己都覺得很不好意思。”
周懷德聲音很溫柔,像在哄她:“你說說看,我很想聽。”
“那好吧,那我就說了。比如我想開自己的醫館,能夠賣我自己做的養容膏和養顔藥方。我還是鋪子裡最厲害的坐堂大夫,到處看診,也有更多的病人來我的醫館看診問藥。”
周懷德頗有興緻地追問:“自己做的養容膏和藥方?”
張善雲點了點頭,“嗯,我在江甯府的時候研制的,我自己也用過,也給病人用過,反響都不錯。不過到了應天府之後就沒有再制了。”
周懷德問:“為什麼沒有再制呢?”
張善雲有點不好意思:“我在楊家醫館看診,畢竟不像江甯府在嬸嬸的醫館,沒有在江甯府自由,也沒有那麼多錢。不過沒關系,我最近看的幾個病人給的診金都很大方,過不了多久,我就攢夠錢了。”
周懷德認真地看着她:“三妹妹,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應天府最好的大夫。”
“真的嗎?懷德哥哥真這樣想嗎?”
周懷德重重點了頭。
張善雲笑說:“那懷德哥哥以後看診都要來找我呢。啊,不對,我還是更希望你能一直身體康健,不需要找任何人看診。”
周懷德也溫柔地笑了:“人食五谷,又怎麼能沒有病痛。若有那一日,我來請三妹妹看診。如果能看到你,我的心裡就會好受很多,病也能好得快些。”
張善雲的臉一下子紅了。“好,一言為定。”
那一日,兩人沒有說什麼有意義有價值的話題,隻是東拉西扯的聊了一路。馬車一直跟着他們,走了許久。
然後二人一同乘上馬車,周懷德将善雲送回醫館,目送她進了醫館的門,才轉身上了馬車。
常聽和忠言也一并上了車。
車内的氣氛此刻有些壓抑。
常聽欲言又止,話将要出口,卻在見到自家公子的神情時閉上了嘴。最終還是忠言忍不住開口道:“公子剛才為什麼不告訴三姑娘!”
周懷德不語,神情黯然的靠在馬車的後背上。
他坐車向來都是正襟危坐,從不會像今日這般頹然。
常聽剜他一眼:“公子心緒不佳,今日你就少說幾句吧。”
方才周懷德沒有告訴善雲的是,他今日其實早早就來到了楊家醫館,不過那時她已經出門去沈家看診了。
隻見到了楊學之。
周懷德剛與楊學之作揖緻禮,楊學之卻凝眉說道:“周大人,學之有一些話,想與你說。”
“好。”周懷德點了頭。
他其實心中有感覺,楊學之也與他一樣,将心都放在善雲的身上。
隻是他一直不敢正視這一點,直到這一天到來,楊學之親自挑破了與他面前這一層單薄的屏障。
“周大人,也許你不知道,善娘自從去了你家赴宴,這一個月都心神不甯,強顔歡笑。别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我能感受到她的不快樂。雖然周大人家是我們高不可攀的富貴之家,但是,若善娘受了什麼委屈,我也是不會退縮的。”
周懷德卻被他這番質問震住了,他移開視線,輕聲說:“是我的過錯,我沒有照顧好她。”
楊學之方才的語氣略有些咄咄逼人,連他自己也感受到了,他平靜下來又向周懷德道歉:“抱歉,周大人,是我言辭過激了。”
“學之,我知你定然有話要對我說,但說無妨。”
“好,那我便說了。周大人,若你不能像我這般珍視善娘,不能設身處地意識到她很脆弱易傷,不能随時随地保護她,那可否請你,将善娘讓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