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春來得早,過了立春,忽然天就暖了。
應天府裡的貴女們冬日嫌冷,就懶得出門。天氣一暖,紛紛帶着女使出門,親自置辦新衣,選購脂粉。
張小娘子養顔醫鋪自從天暖之後,生意格外的好,張善雲又通過牙人物色了一名學徒。而且是一名女學徒。
醫館裡今日閑,齊迎在檐廊底下給代煎湯藥的客人看爐子,楊學之正在整理藥材,卻神情恍惚,張善雲站在邊上了,他還無知無覺的。
忽然反應過來邊上有個人,楊學之不由得瑟縮了一下:“三妹妹,你怎麼走路悄無聲息的?吓我大一跳。”
善雲狐疑地打量他一眼,随手拿起藥材翻看,邊翻邊問:“學之哥哥,你怎麼了?今天魂不守舍的。”
楊學之放下手裡的東西道:“我聽說你的養顔醫鋪又請了一名學徒?”
“嗯,我想着掌櫃和三個夥計都是男子,養顔方比起胭脂水粉更私密些,鋪子裡還是需要一名女夥計的。”
“三妹妹,你是否打算要入宮去了?”楊學之看着她,下定決心:“我想好了,若你要入宮做女醫官,我就陪你去東京府。”
張善雲噗嗤笑了,“你說什麼呢,二哥哥。”
“我是說認真的。我去了東京府,照樣可以尋個鋪子開醫館,女醫官每月總有休沐的日子吧?到時候你就可以出宮到醫館來。你入宮五年,我就等你五年。你如果一輩子留在宮裡,那我等你一輩子。”楊學之說得極認真,“善雲,我想照顧你一輩子。”
張善雲愣在原地,沒有回話,卻忽然有個女聲飛進醫館來,打斷了兩人的交談。“表哥!”
來人面容含笑,方才初春,卻已經穿上了鮮豔的單衣裙。
張善雲朝她緻了個禮,“孫姑娘好。”
孫丹珠笑說道:“三姑娘好,三姑娘今日穿得真素,到底是大夫,就該這樣才好。表哥,我給你送飯來了,三姑娘要不要一同吃點?”
楊學之清了清喉嚨,略有無奈:“表妹,你是客人,我和母親說過了,下次不要讓你給我送飯了,我自己在鋪子裡訂了餐,他們會來送的。”
“那怎麼行,鋪子裡送來的哪裡有我做的好吃。你嘗嘗嘛,我今日還帶了去歲制的菊花酒,天氣暖了正好飲。”
楊學之眉頭微微一皺。“春日飲菊花酒,不對時節。”
孫丹珠扁了扁嘴,“那,我還做了你喜歡的葵菜羹、剪花饅頭、蒸臘肉和魚鲊。表哥,你吃點嘛。”
張善雲道:“孫姑娘陪二哥哥吃吧,我去蔣家湯餅鋪裡吃,原定了他們的飯食,我去叫他們不用送來了。”
說完,張善雲未等楊學之開口,就帶着女使出了醫館去。
*
蔣家湯餅鋪離楊家醫館不遠,走了不多時就到了。
客人正多,于是店家在街邊臨時支起了頂棚,擺了幾個桌子供客人坐。
應天府不論貧窮富貴,家家都愛吃鋪子,還愛吃打包。一部分人家仍舊一日吃兩餐,大多數都是一日吃三餐的。中間這一餐,多數都是在鋪子裡吃,或者買了帶回家吃。
像五閑樓這種正店酒樓價格太高,不是家家戶戶都吃得起,反倒是這些路邊的湯餅鋪、鮮面店生意更好些,換桌率極高。
當然,開在路邊的小鋪子是給底層過苦日子的老百姓改善夥食的,張家此刻的身份和地位,其實已經不需要在意吃酒樓還是吃街頭鋪子了,純粹是張善雲自己的喜好而已。
問禅進門看,未尋到座,便出來問:“姑娘,裡頭沒有位子了,咱們坐外頭嗎?還是等裡面的位子。”
“坐外面吧,日頭正好,還能看看路邊的景。” 張善雲随意找了個空桌坐下,問禅前去點了單,又交代了要打包一份湯餅。
寒食節已過,午間的日頭有些烈。行人步履匆匆,影影綽綽。
問禅回來後坐在一邊,雙手支着下巴,和自家主子說:“姑娘,眼看着天氣越來越熱了,姑娘也該置辦些新衣衫了。再不買些,春天就要過去了。”
張善雲并沒存着要買新衣服的心思,便道:“年年都有新花樣,買了那麼多也來不及穿。”
這時,路邊忽然有個聲音喚了一聲:“善娘?”
張善雲擡頭一看,是堂姐張嬌雲,後頭跟着的女使惜月手裡抱着四匹綢布。
嬌雲奇怪地問:“你怎麼不去酒樓啊,在這裡吃什麼呢?”
善雲被自家堂姐問得狐疑了:“堂姐怎麼這麼問,不能在這吃嗎?這家湯餅很好吃,堂姐要不要一塊吃點?”
張嬌雲想了想,可能的确有些餓,便示意惜月給她把椅子擦擦,擦完後坐了下來。“很久沒吃過這種鋪子了,偶爾吃吃也不錯。你吃的什麼?我要點和你一樣的。”
善雲道:“我吃的是羊肉湯餅,還點了粳米粉肉蒸糕,你吃嗎?”
張嬌雲吩咐道:“惜月,去點兩份一樣的,我那份羊肉湯餅要多多的花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