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朔入住的醫院在另一個城區。這會兒正趕上晚高峰,饒是再着急,也硬生生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
一路無言。
何舟澤走在前面,步子邁得飛快,喬之沒有跟得太近。
一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二來……他們之間的關系也确實讓她感到尴尬。
何舟澤在一間病房前站定,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喬之一眼,而後才推門。
“何舟澤,你果然是我親兄弟。這麼快就到了——”病床上的人聽見動靜,半撐起身子開口說話。
然後在他看見喬之的瞬間,聲音戛然而止。
喬之幾乎瞬間就認出了這是姚朔,除了頭發比之前短一些,其餘似乎都沒什麼變化。
以及……除了打着石膏的腿,人看起來也生龍活虎。
對方眨巴了幾下眼睛,咋舌道:“你是……喬之?”
喬之這會兒沒工夫找何舟澤興師問罪。
她上前了幾步,打了個招呼:“嗯是的。姚朔,好久不見。”
姚朔驚訝到飛揚的眉頭一時半會兒沒掉下來,他趕忙挪了挪身子在床上坐好,說:“還是叫我老姚吧。我們是不是有六七年沒見了?”
“六年,從畢業到現在。”何舟澤在一旁搭腔。
“确實,還是老何記得清。自從你去美國讀博,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了。”姚朔一邊說着,一邊招呼着兩人坐下。
剛剛那話落在有心人耳朵裡,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喬之和何舟澤都沒再說話。
他噼裡啪啦地發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說一聲?之後還走嗎?”
喬之一一作答:“今年六月,目前在江大當老師,短期可能不會有變動。”
“哦,挺好,是你該走的路。”姚朔說着順手從床頭櫃上扯下了一根香蕉,撕開皮吃了一口。
“你身體怎麼樣嗎?檢查結果出來了嗎?”喬之瞧着他左腿上厚厚的石膏,關心了一句。
“被一個龜孫子逆行撞了一下,還好我命大,隻摔斷了一條腿。”然後他又感覺不對,再看看何舟澤,說,“不對啊,你倆怎麼一塊兒來的?”
他正了正身子,神秘道:“你們這是……舊情複燃了?”
喬之想趕緊否認,但隻聽何舟澤先一步開口說:“你不要随意揣度喬老師的心思。”
說完這句,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人家好心來看你,别亂開玩笑。”
“說起來,剛剛有個人詛咒你危在旦夕。”為了緩解尴尬,喬之趁機打了個小報告。
姚朔聽到這話,抓起枕頭想砸何舟澤:“你就這麼詛咒你爸爸我……”
突然間,他好像領悟到了什麼東西,趕緊又把枕頭放了下來,轉頭對喬之嚴肅道:“喬老師,我這場車禍确實很嚴重,我的小電驢都被撞爛了。剛到醫院那會兒腦袋還很疼,就怕是顱内出血。剛剛檢查完才知道沒事。何舟澤就是太關心我了,心急則亂、心急則亂。”
喬之見兩人一唱一和,便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是在心裡反複告誡自己,别再被何舟澤的花言巧語蒙蔽雙眼。
“對了,我們加個微信吧。我常住江臨,目前無業遊民,随時可以喊出來玩。”姚朔掏出手機,看見碎裂的屏幕,又是一陣心疼,“我這屏幕也摔碎了,又是大八百沒了。”
喬之也從包裡翻出手機,打開微信二維碼道:“你之後在醫院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叫我來。”
姚朔笑呵呵地說:“那怎麼好意思呢!我媽最近正好退休了,肯定要天天來醫院散發母愛呢。”
何舟澤在一旁見姚朔順利地加上了喬之的微信,剛準備開口說點什麼,又被一個電話叫走了。
等他離開後,姚朔朝門口的方向努努嘴,說道:“估計又有什麼行程,何舟澤現在可太忙了,消失一會兒就有人滿世界找他。”
喬之想起當初和方鳴約見面時間,也花了好大功夫才湊出那麼一小時。
當然主要還是何舟澤那邊自由的時間太少。
“可能這就是追求夢想的代價吧。”喬之垂了垂眼眸,盯着病房的米白色地闆。
“可不嘛。前兩年更誇張,到處跑行程。在天上飛的時間可能都比在地上多。”姚朔感慨着,“不過他今年自己出來開工作室單幹了,等忙完這陣估計能歇一歇。”
不間斷地寫歌、開演唱會、上音綜,何舟澤的生活被擰上了發條,幾乎一秒都停不下來。
喬之想起昨天在程青筠電腦上看見的盤點視頻,後來她回家完整地看了一遍。
視頻中的大多數舞台,都是這三四年時間出的。
與她分開後,何舟澤像是把自我和生活都交給了音樂。
喬之突然想到姚朔從前也是樂隊的一員,于是好奇地問:“老姚,那你、還有樂隊其他人,現在還在做音樂嗎?”
姚朔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早就不了。顔叙那狗可能還沾點邊,我和小夏畢業後還是按部就班地找工作去了。”
說完他又笑起來,一身輕松道:“不過呢,我前段時間辭職了,最近打算開家面包店,你記得來給我捧場。”
他們的樂隊一共四人。何舟澤是主唱兼吉他,姚朔擔任貝斯手,鍵盤手是一個叫夏安語的女生,鼓手叫顔叙。
他們四個沒有一人是音樂專業出身。何舟澤當時學的是生物醫藥工程,姚朔學法,小夏學建築,幾人同級。而顔叙是比他們小一屆的學弟,喬之有些記不清他學什麼了,依稀記得是個名字很長的工科專業。
他們幾人大三快結束時,剛讀完大二的顔叙突然決定轉學到國外完成剩下兩年學業,臨時退出了樂隊。
這件事是樂隊解散的起點,盡管後來他們找到臨時鼓手還參加過幾場演出,但面對畢業前夕的種種變數,樂隊最終還是走向了結束。
喬之最後一次和姚朔說話,是在大四上學期。
彼時何舟澤剛剛被星探發掘,準備簽約經紀公司。明明是四個人的樂隊,但對方隻看中了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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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喬之做完實驗去活動室找何舟澤吃飯,還沒進門就聽見了争吵聲。
“何舟澤你是不是有病啊,這麼好的機會你還猶豫去不去?”姚朔的語氣激動。
另一道聲音稍低些,但喬之太過熟悉,因此也聽得一清二楚:“我們是個樂隊,所有的作品都是大家一起完成的!我不能一個人獨享成果。”
“你别在這關鍵時候想東想西。顔叙那狗走了之後,我們本來就是靠你強撐着。”然後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好像是一堆東西被掃到了地上,姚朔的聲音再度激動起來,“而且……而且我根本就不是真心在搞音樂,這東西又不能當飯吃,我早就膩了!老子以後要當律師,當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