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翟大人頓時端坐了身體,面色一變:“還請娘娘指教。”
聽到對方這樣說,謝微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身體也坐直了起來,随後一雙微微紅潤的薄唇裡緩緩吐出來兩個字:“改革。”
如今的盛國,雖然從外表上看起來實力強盛,可内裡卻早已經疲弱不堪,還有無數蠹蟲妄圖吸幹它的養分。
故而為今之計,隻有将這些蠹蟲徹底拔除,之後再剜除腐肉,才能從根上斬斷它們生長的溫床,讓盛國這個龐大的軀體重獲新生。
而謝訦,無疑也是這樣想的。
事以時而易,審時度勢永遠是不變的話題。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謝微涼的眼神便一直有意無意地落在對面聽到這話之後陷入沉思的翟大人身上,靜靜等候着他的反應。
而翟大人在聽到這一番話之後,下意識擡頭看了她一眼,随後便又低下了頭,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顫動着。
說實話,不驚訝是不假的。隻是他的神情雖掩蓋得極好,然而有意無意捏緊的手還是暴露了他不安的内心。
謝微涼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些,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半晌,隻見眼前這位翟大人神情似有松動,緩緩站了起來,向她行了一禮,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娘娘英明。”
聞言,謝微涼看向眼前這位翟大人,發現對方的眼睛裡似有淚光閃過,不由得一愣。
然而對方似乎還沒有來得及發現自己的失禮之處,依然在表達着自己的決心——
“娘娘放心,微臣必定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聽到這話的謝微涼臉上終于露出了一抹久違的笑容,看着眼前已經年過半百的臣子,語氣凝重:“翟大人放心,本宮既然能說出這話,心中便有了打算,隻是其中還有些許不明白的地方,還請大人不吝賜教。”
說這話的時候,謝微涼從袖子裡取出了一份奏疏,随後放在了兩人面前的桌子上,語氣溫和:“大人請起。”
在來之前她便調查過眼前這人。
翟淩,鵲山生人,于天盛三年進士及第,因其性情剛正不阿出名,為人雷令風行、手段強硬,然而卻因天盛七年因提出科舉改革一事被衆多世家成為眼中釘肉中刺,故而一再遭到貶谪。
這樣的人,需要的并不是浮于表面的喊口号,而是真正拿出對策來。
是以,當謝微涼見到翟淩拿到自己的奏折時臉上激動的表情,便知曉自己這一步棋算是走對了。
在對方靜靜地看着手裡的奏折的時候,謝微涼也沒閑着,目光緩緩掃過前廳,最終落在了博物架上的那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木雕上。
随後,她便移開了眼神。
恰巧這時翟淩也将手中的奏折緩緩合上。見狀,謝微涼立刻正了正身子,端出一副虛心請教的模樣:“大人請。”
有了她的話作為開場,接下來的一切似乎都變得順其自然了許多。所幸眼前的這位翟淩大人雖然性情高傲孤僻,可總歸是有真才實學在身上的,一番話下來倒是讓謝微涼受益匪淺。
等二人交談完,外面的天色已經晚了。
見對方并沒有要留自己用膳的意思,謝微涼主動告了别,随後出了翟府。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之後,翟淩望着博物架上的木雕陷入了沉思。
翟府外,竹沫看着一臉疲态的謝微涼,連忙迎上前去。
“娘娘。”
謝微涼應了一聲,随後又問道:“陛下那邊怎麼樣了?”
臨行前她并沒有見過謝訦的面,更不用說告訴他自己來翟府這件事了。
她想,謝訦應該是猜到了一點的。
不過說起這個,謝微涼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她的目光看向竹沫,凝眉道:“先前發生事故的客棧……是不是就在這裡?”
聽到這話的竹沫先是一愣,随後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緩緩點了點頭:“莫非您是想……”
謝微涼似是看懂了她的意思,微微點了點頭。
片刻後,她又想到了什麼,秀眉微蹙:“先前叫你打聽的事情可有下落了?”
謝微涼說的事情便是先前宸貴妃提到過的掌握着薛程一案的大理寺少卿。
聞言,竹沫皺起了眉頭,随後點了點頭:“已經有一些頭緒了,據暗衛傳回來的消息看,現在基本可以肯定大理寺裡滲透了太後一黨的人。”
聽到這話,謝微涼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
大理寺本就魚龍混雜,七成以上主事的都為世家所控制,而他們手底下的那些人雖說也是通過層層選拔進去的,但身家真正清白的也沒多少。
至于那些所謂“出淤泥而不染”[1]的,無一不是落了個被排擠和發配到邊緣的命運。
思及此,謝微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不禁再一次在心中感慨道官場的黑暗。
雖說她在現代多少也聽人說過這些事情,甚至還親身經曆過,但整個機構乃至王朝上下都是這樣的還是頭一次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