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被怼得面紅耳赤,眼見過來湊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不一會兒就形成了三層厚實的人牆,旁人出不去也進不來,就連空氣也愈發稀薄了。
“諸位到底想要什麼,直說便是,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這廂,馬車内的李簪雪不予再理,撂下帷帽後,理了理半露的袖口,對外面的覺哉和飛流吩咐了一聲後,馬車便開始移動。
“怎麼不繼續看了?”
聽謝司珩這麼問,李簪雪嗓音柔柔道:“說辭牽強,又拉不下來臉破口大罵,總說一些賤啊淫啊之類的,聽久了倒也是無趣。”
他微微一愣,遂笑着說:“這種事情發生了那麼多次,起初我還有點好奇,現在隻覺得他們聒噪,漸漸的就不愛摻和了。”
李簪雪擡眸望去,她從謝司珩的眼中捕捉到了一絲傷懷和苦澀,想來他也是知道适才的暢想不過是一種空談罷了。
突然。
馬車迎來了一陣颠簸,李簪雪整個身子都在往後倒去,餘光瞥見謝司珩伸.出一隻手臂,将她牢牢地摟在懷裡,另一隻手懸停在半空,似乎要撫摸着自己的發絲,隻不過礙于戴着帷帽的緣故,最後隻能讪讪放下。
“咴咴——”
馬的嘶叫聲,讓二人立馬向外面看去,剛升起的一絲暧昧也在這刻消失,仿若微風拂過平靜的湖面,掀不起半點波瀾。
隻見方才的女子一頭碰死在車輪下,動作發生得過于迅猛,不等覺哉和飛流有所反應,就看到她帶着絕望的神色朝着他們奔來。
而丈夫在看到血肉淋漓的娘子時,眼中早已露.出了後悔之色。
雖是如此,但他仍沒有做多餘的舉動,任憑後面的人如何推搡,他的雙腳就像是被鐐铐扣住般,怎麼也不肯上前一步。
“娘!”
在場的所有人,唯有女童凄厲的叫聲響徹天際。某一瞬間,她的聲音将一小部分人的記憶拉回了幾十年前。
那時,風雨交加,暴雪來襲。
在街上的兩側到處都是屍體,凍死的、餓死的、打死的…大多是女嬰,其中不乏有不服從家族束縛而被趕出來的少女和婦人們。
她們安靜地躺在一側,生前的奮力反抗,在此時此刻化成了一座座石碑,任由鵝毛般的雪花掃去她們心中的委屈。
再往深想去,有些人心頭一顫,急忙遏制住那個塵封百年的秘事。也因此,他們星飛雲散,結束了這場鬧劇。
“飛流,你去将她好好安葬。其餘的,什麼也不用做。死者為大,入土為安便好。”
緩了半晌,謝司珩才道出了兩句。
離着謝司珩最近的李簪雪感受到了他的凄惘,卻也沒有說什麼,冷眼看着那男子和尚且年幼的孩童,以及偶爾過來張望的行路人。她見狀,斂眉沉思。
不破不立,世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隻不過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做個事不關己的清淨人。
轉而撩起另一端的帷簾,注目着似與天同高的皇城,距離太遠,看不清前方的風景,隻有一道殘影映射在瞳孔裡,肅穆又壓抑,隐約間還帶着腐朽的味道。
要是炸了這裡會怎麼樣?
這個想法一出,李簪雪唇畔浮現出淡淡的笑意,骨子裡流動的血液在叫嚣着,然而……
建築毀了,有修建的機會。可懸在衆人脖頸的那把匕首,在短時間内,無法徹底掰斷。
随着謝司珩的話落,馬車内悶沉沉的氛圍,席卷着兩人不能言說的想法。
李簪雪不理解謝司珩為什麼多愁善感的,而謝司珩則是不希望因為自己怅然的情緒而影響到李簪雪的心情。
一路相默無言,這個猶如陰曹地府般的地界,沒有春夏秋冬,沒有晨昏曉夜,一切都是那麼地捉摸不定。有時候上面的一句話,就能讓春轉冬,晨轉夜。雖是匪夷所思,但也确是事實。
恰逢此時,梵音院内,沉重的氣氛稍減。
站在李昀疏面前的是王媽媽,她是謝夫人派過來教清大奶奶該怎麼樣讓謝硯清對情事上心的。
可惜兩個時辰裡,李昀疏看似畢恭畢敬,實則頗有主意,這讓王媽媽有氣無處撒,連連冷哼幾聲,最後撂下一段話後走了。
“奶奶要是想當高門怨婦,自然不需要聽進去。但幾日後,那些個花容月貌的丫鬟就要進到這個院子裡來了。
屆時,您膝下無子嗣,大爺的心又被攏了過去。寂寞之餘,難免心裡不痛快,還希望您别到處說是國公府的錯。太太讓我來提點您,但您不聽,那就怨不得我了。”
“呸!慣會拿腔作勢!”等王媽媽離開後,蓮心走到掀起繡着連理枝的門簾,朝着她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旋即看向緘默不語的李昀疏,安慰道:“奶奶别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