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自己猜對了,因為在此期間裴頌一句話也沒反駁。
裴賀不解地道:“難道你還要和她結婚嗎?”
裴頌冷靜地反問:“為什麼不呢?”
裴賀無法反駁,怒火中燒,“婚約提前的事情她知道嗎?你應該一直沒告訴她吧,她不會同意的,失憶後的她對你根本就沒有任何感情,她現在喜歡的人是我!”
姜己月親口對他說過喜歡,她不會願意嫁給裴頌的。
在裴頌與他之間,姜己月一定站在他這邊。
她明明承諾過的。
他想,裴頌這個人根本配不上她,現在還要将她從自己身邊奪走,“我不會讓你好過的,裴頌!”
裴頌的臉上看不出情緒波動,似乎對于弟弟的這些話他根本不會放在心上。這讓裴賀産生了一種被當成了小醜的感覺。
他仿佛被架在了高台上,他做的所有的事,說的所有的話,所有的情緒都成了一種滑稽的表演,而裴頌就是那個坐在台下看他出醜的人。
這讓他根本無法接受。
他終于忍無可忍,怒吼一聲。
他胳膊一掃,将桌上的東西全部推到地上。那些是從昨天開始堆積的文件,現在散落一地。
裴頌終于有所反應,他坐在椅子上,仰視着無理取鬧的弟弟,明明身在低位,但他身上的不怒自威的氣勢,卻讓人無法忽視,他嚴肅地對裴賀說道:“你瘋了嗎?”
“呵……”裴賀冷笑,“我清醒得很。”
名為嫉妒的情緒被無限放大,交織在他多年來對裴頌的仇恨,裴賀開始口不擇言:
“你活得再體面又怎麼樣,你覺得我是累贅,你覺得我是你人生的污點,你說當初我要是和爸媽一起走了,你現在是不是就能過了得更好?”
裴賀:“這都是報應啊,哥!你一直一直都在舍棄我啊。”
七年前父母突然離世,爺爺也深受打擊病倒在醫院,在那之後裴頌以裴氏新的領導者站了出去,力挽狂瀾。
但也是從那個時候起,裴賀再也沒在家裡等到過裴頌回來。
他那時候才十七歲,爺爺昏迷不醒,哥哥又不在身邊,他一個人主持了爸媽的葬禮,一個人為他們守靈。
葬禮那天來了諸多親戚賓客,他一個人站在父母的遺像前,看人來人往、人聚人散。
等待第二天,他滴水未沾,扶着擺滿貢燭的供台站起來。
他的雙腿在發抖,但膝蓋已經沒有了知覺,他轉身向大門望去。
下了一夜的雨還沒停,外面依舊淅淅瀝瀝。
十七歲的裴賀跪了一整夜,再也站不住,摔倒在地上。
他依靠在桌腿上,看着空蕩的大門,流幹了眼淚的雙眼泛紅,卻哭不出來。
過去了七年,他現在看着當初沒有等到的人,聽見裴頌憤怒的聲音。
“裴賀……你怎麼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裴頌他壓着自己的聲音,胸膛起伏,像是生了很大的氣,他的手抖了又抖,最後被他緊握成拳。
裴賀苦笑:“你為什麼不反思一下自己,都是你的錯啊,哥。”
裴頌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他平視着自己的弟弟,看着他眼睛裡彌漫的恨意以及閃爍的淚花。
他忍住了心裡的暴躁,克制地退後一步,“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所有人都在看裴家的笑話,你到底要鬧成什麼樣?”
裴賀看着他退後的動作有一瞬的恍惚,他似乎總是在克制不不住自己怒氣的時候,用這個方式來讓自己保持理智。
他曾經為了讓裴頌回家,故意在外面惹事。
這樣的動作他在學校因打架被叫家長時,在教室外的長廊裡見過;他學人喝酒的時候,在五光十色的酒吧見過;他怒氣沖沖堵在他上班的路上時見過……
在他意識到自己那些幼稚的舉動根本無法讓他放下工作回家的時候。
他後來就很少在這樣做了。
爺爺病好了一些,讓下床走動了,他不能讓爺爺擔心。
好像很久沒見過裴頌生這麼大的氣了。
“那又怎麼樣,你還會怕被當成笑話嗎,難道你還會怕這些嗎?”
他不可思議地看着裴頌,随後像是明白了什麼,突然開始像獲得一場勝利一樣笑不止,“裴頌,你讓我感到惡心。”
裴賀:“我和你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好談的了,我會用我自己的辦法找到姜己月。”
裴頌皺眉,“你能不能不要說氣話,己月現在好好的,我從來沒有限制過她,我隻是原原本本将你騙她這件事告訴了她,她比你理智多了。”
“我們現如今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己月的事情以後再說。”
裴賀:“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
裴頌:“你和己月的事,最開始是姜家告訴我的,現在姜家要我們給個交代,關于你其他謠言,我和姜叔叔已經暫時壓下去了。”
裴賀感到痛快,“是嗎,能攪黃你的婚事,那最好不過。”
裴頌眉頭甯得更深,“你一點也不考慮己月的感受嗎?裴賀,你一個人做的事,要她陪你一起承擔責任嗎?”
裴賀沒有回答。
他似乎因為這句話冷靜了下來,終于不要再是毫無理智一樣,隻知道發洩自己的情緒。
房間裡的吵鬧聲被毫無生氣的寂靜代替,以至于剛才将視線移到窗外裴頌,重新将目光轉移回了他身上。
他變得很安靜,像是魔怔了一般。
好像有日光重新照進他霧霾的眼睛,撥開仇恨的烏紗,琥珀一樣眼睛重新回到通透清澈的樣子。
他睜着圓圓的雙眼,隻要他不再歇斯底裡,他冷靜下來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谙世事的純善。
“你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的,”裴賀語氣天真,“哥,可是我覺得現在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