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擁雪一邊想着,一邊擡起眼睛。
然而,在看清字條上的内容時,她的瞳孔卻蓦然一縮,整個人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
“!!!”
等等,怎麼會是這個!
紙面上落下的文字,怎麼會是阿拉伯數字和拼音!
在這個古色古香、背景明顯是修真界的世界觀下,梅擁雪剛剛穿越不到半個小時,就看見了一張用拼音寫成的字條!
青衫男人也注意到梅擁雪不同尋常的反應,他眼眸微眯,若有所思道:“确實是道友的東西?看起來,還是很重要的東西?”
“是嗎,那……”
一邊說着,青衫男人手腕微提。
梅擁雪心中一緊,以為對方要把信件扣做信質。
但下一秒鐘,男人屈指一彈,那張信箋像個小風筝一般,飄飄地飛向梅擁雪懷裡。
“既然是道友的東西,自當物歸原主。”
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梅擁雪匆匆道了聲謝,抓起信紙飛快地閱讀起來。
這具身體或許也是個修士,自帶修為,頭腦也更加清明靈活。
證據就是,梅擁雪隻花了從前在現代所需的三分之一的時間,讀的還是已經不太适應的拼音,卻依然完整記憶住了字條上的所有内容。
紙條上的字迹有些淩亂,字母和字母之間的折角也過于尖銳,看起來像是匆匆寫就。
【你好,未來的我、失憶的我、親愛的我自己:
我能預料到你的茫然,所以特意留下這張字條。
為了幫你更快适應新的生活,先說一件不太重要的小事情吧。
你是否還以為自己是半路穿越?
但其實你是胎穿哦。
不過,這輩子你父母已逝,兄長也死得很慘,和上輩子一樣,身邊沒有一個親人。
加上你現在失憶,胎穿和身穿,其實都差不多。
也不用擔心你沒清空的3.2T硬盤資源和浏覽記錄會不會讓你社死。
反正你都死了二十多年,就算上熱搜,也早該上完了。
下面該說重要的事了。
你現在所處的位置,叫做寒天秘境。
四天之後,是離開秘境的日子,一定不要掉隊,不然下次秘境開啟,是在五十年後。
此外,我精心總結了三條守則,請務必牢記:
1.頭疼的時候,吃一粒紅色藥丸。
2.隻要不被發現真實身份,姜橫雲就永遠可靠,值得你用性命信任。
3.秘境之行,咱們先定個小目标吧:殺了舞紅绡。
祝你一路順利,掌門人頂天立地!
——by你自己】
這是怎麼回事?!
從第一行順着往下念,梅擁雪的眉心越蹙越緊。
等看到最後的三條守則時,她更是直接瞳孔地震。
梅擁雪上輩子的電腦硬盤資源确實有3.2T。
至于《掌門人頂天立地》,則是她穿越前直播的那款種田遊戲。
拼音、阿拉伯數字、還有關于她個人信息的細節,都像是用來核實身份的驗證碼,以此讓梅擁雪相信,寫下字條的人确實是她自己。
但後半部分的内容是怎麼回事啊?
寒天秘境在哪兒?什麼叫頭疼的毛病?姜橫雲是誰?舞紅绡是誰?為什麼一上來就要殺舞紅绡啊?
之前的她寫下這張字條的時候,确實預料到自己未來會失憶吧?
既然如此,重要信息就不能多說兩句嗎?
更要命的是,原來她一定不會想到,梅擁雪看到這封信時,正處于什麼境遇中。
就在梅擁雪閱讀字條的時候,青衫男人已經不知何時抽./出了藏在袖中的利器:那竟是一把打造成竹枝形狀的銀色兵刃。
銀色的竹節修長分明,末端握在他同樣修長有力的指掌間。片片竹葉閃爍着鋒利的冷光,森森的寒意仿佛連人的目光都能冰封。葉子邊緣雪亮涼薄,每一道葉脈都是特殊設計過的血槽,葉子彼此高低錯落,哪怕隻是輕微擦過皮肉,也會當即激起一道或數道噴濺的殷紅。
他将那根銀色的竹枝舉在眼前,輕微地轉動着角度。
竹葉反射着陽光的影子,光斑恰好落在梅擁雪的兩眼之間,随着他的動作一晃一晃。
天邊忽然有鷹隼妖獸振翅飛過,丢下一聲啼鳴。
身為兇猛嗜血的食肉妖獸,它的叫聲本身就是一種攻擊前的試探,梅擁雪僅僅聽了一聲,胃袋裡就翻湧起一股惡心感。
與此同時,青衫書生袖中寒芒驟然出鞘!
劍光冰冷,風聲銳利,雪亮的劍光擦着梅擁雪的耳朵,如同驟然轉向的流星電抹,在一聲驟然響起的尖利唳叫聲裡直取飛鳥心髒!
刹那之間,鐵灰色的遊隼跌落在地,正好砸在梅擁雪的腳邊。
它脖子歪在一旁,兇性騰騰的兩隻眼睛失去神采,鮮血從心口不斷湧出,打濕了胸腹部的淡色羽毛。
而青衫書生慢條斯理地将寒光攏入袖中,耐心地看向梅擁雪。他笑容可掬,整個人仿佛化身大寫的“友善”二字。
“道友的東西我原樣奉還,道友想看信,我也等道友逐字讀完。”
“不知現在,我想要的那個線索,道友可以說了嗎?”
梅擁雪不自覺地加快了呼吸,喉頭也幹澀地空咽了一下。
從對方的态度來看,他恐怕不會接受失憶這個解釋。
既然如此……
梅擁雪眼看着,那支被收入袖中把玩的鋒利竹枝又要出頭,仿佛下一秒就要指向自己的方向。
字條上的内容如流水般劃過她的腦海,一個大膽的念頭忽然成型。
梅擁雪深深吸氣:“關于那件事的線索,我可以告訴你。”
青袍客手腕一晃,寒芒畢露的竹枝改變了方向,尖銳冷厲的竹葉片片垂下,虛指地面。
“道友願說,我自然洗耳恭聽。”
暗自握了握拳,梅擁雪盡量保持鎮定:“不過,你得先幫我做一件事。”
青袍客表情不變:“哦?”
此刻,男人分明還站在原地,姿态也沒有變化,周圍的氣壓卻仿佛瞬間沉了下來。
太陽依舊在兩人頭頂灑落光明而溫暖的陽光,梅擁雪渾身上下卻沒有一絲暖意,隻有一片汗洇洇的寒涼之感,像是無數密密麻麻的小蟲子,從背後噬咬般鋪開。
咬了一口舌尖讓自己保持鎮定,梅擁雪硬着頭皮,講出了剛才預備好的說辭。
“姜橫雲。我要見姜橫雲。”
她主動看向男人幽黑深邃的眼睛:“你護送我和姜橫雲彙合,我就告訴你那件事的線索。”
梅擁雪已知的信息太少,點又太寸,如今隻能賭一把了。
既然過去的自己把“姜橫雲”單獨列為一條線索,甚至把對方視作能用性命信任的對象,可見這個人一定很重要,或許還在某方面有特長之處。
如果把“殺死舞紅绡”當做梅擁雪派發給自己的任務,那麼姜橫雲就應該是她過去留給自己的綁定隊友。
梅擁雪猜測,這位欽點的綁定隊友一定知道點什麼。
就算不知道,姜橫雲多半也願意幫自己一把,斡旋一下眼前遇到的麻煩。
聽了這話後,身為麻煩本煩的青衫男人表情莫測地看向梅擁雪。
與此同時,之前的那股有如實質的厚重氣壓,正緩緩從男人身上褪去。
男人目光微閃,似乎在聽見“姜橫雲”這個名字起,他便陷入了某種衡量之間。
過了一會兒,他語氣古怪地問道:“你認識姜橫雲?”
察覺到他聲音中的動搖之意,梅擁雪心下一松。
“自然認識。我和他是過命之交。”
字條裡的形容是“可以用性命信任”,四舍五入一下,這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吧。
“過命之交?”
重複了一遍這個形容,青衫人的語氣愈發古怪。
“那麼,我若是帶你找到姜橫雲,你就肯将線索告知于我?”
梅擁雪點頭,臉不紅心不跳:“當然。”
青衫書生忽然挑了挑眉,定定地看向梅擁雪,好半天沒有說話。
在這死寂一般的沉默中,梅擁雪的心裡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後退之際,隻見青袍客沖自己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這男人明明俊朗隽秀、容顔俊美,笑容也溫和可親,但梅擁雪那股不祥的感覺卻越來越濃烈、越來越危險。
下一秒鐘,青衫男人謙和地朝梅擁雪輕輕躬身。
“說來也巧,在下正是姜橫雲。”
“道友視我如過命之交,當真讓在下受寵若驚了。”
姜橫雲自稱受寵若驚,梅擁雪則直接驚了!
她不可置信地一連倒退兩步,右眼皮瘋狂跳動,心下一片冰涼。
将梅擁雪的反應盡數收歸眼底,姜橫雲嘴角的笑意一點點加深。他用見面以來最和藹可親的語氣,問出了下面的問題。
“既然如此,關于那件事的線索,道友想必會說給在下這過命之交聽吧?”
“……”
一陣微風拂過,梅擁雪如同石雕木塑一般僵直在原地。
這一刻,梅擁雪聽見鑼鼓喧天,鐘磬齊鳴,仿佛同時有一百零八支唢呐和銅钹奏響,帶着一股同歸于盡的洶洶氣勢,在她腦海裡熱熱鬧鬧地嗡鳴着。
姜橫雲朝梅擁雪走近一步,溫良地把手掌在她眼前揮了揮。
“道友?道友?你有聽見在下的問題嗎?”
“道友要找我,于是我便自己送上門來,難道道友不開心嗎?”
梅擁雪面如石雕,一動不動。
就仿佛來自人世間的消息,再也無法動搖她分毫。
有些人,看起來好像活着,其實可能走了好一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