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息之間,濃郁的紅霧被竹林驅散,林間氣息為此一清。蒙着血光的濾鏡褪去,讓姜橫雲的身影重新恢複成淡淡的竹青色。
姜橫雲找回了自己的顔色。
在他和舞紅绡的第一輪交鋒裡,算是小勝一局。
天空上,舞紅绡輕輕地轉動眼眸,這次不看竹林,隻看姜橫雲。
她的瞳孔竟然也染着一抹煙縷般的赤紅,宛如嗜血和瘋狂的色彩具象。
“我想起來了,竹下無塵的執主,你叫姜橫雲。”
舞紅绡合攏手掌,仿佛在挽起一道無形的輕紗。
伴随着這個手勢,原本分散的紅霧重新聚攏回赤色的龍軀,化作一枚枚銳利的龍鱗披甲。
“之前聽說淩丹卿出動了一半手下,在嶺中連夜追殺你八百裡,卻還是被你給逃了。我還以為是淩丹卿太過廢物的緣故。今日一見,方知是我低估了你。”
姜橫雲攬着半截銀竹,臉色略微發白,卻眉眼彎彎,笑意謙和如昔。
“左護法不必懷疑自己的判斷。”
舞紅绡挑眉:“哦?”
姜橫雲溫和地說:“就是貴教右護法太廢物了,才讓在下僥幸未死,還勝他半籌。”
說到這裡,姜橫雲竟還略微低頭,相當禮貌從容地笑了一下。
如果不聽他接下來都說了什麼,隻看外表和神色,任誰都要覺得,他定是個善解人意的翩翩君子。
“左護法一向心高氣傲、茹毛飲血,大概受不了被淩右護法用相同的言辭嘲弄。”
“所以請左護法放心,為了左護法的自尊心着想,在下會竭盡所能,讓左護法永遠留在此地,不必回去接受貴教右護法那個廢物的回旋镖。”
姜橫雲這一段話說得慢條斯理、不疾不徐,聽得藏身在山壁後的梅擁雪冷汗橫流,眼皮直跳。
論起在陰陽怪氣方面的語言造詣,姜橫雲也算是她平生僅見。
但他平時攻擊力一般沒這麼強。眼下把話說得如此刻薄,不是姜橫雲被那兩條人命激怒,就是他在故意激将。
就是不知舞紅绡對于冒犯的反應……
立·竿·見·影!
這句話的效果,當真是立竿見影。就好像往沸騰的糞坑裡扔了一大塊金屬鈉,而舞紅绡還正巧站在糞坑邊兒上。
在被罵的第一時間,舞紅绡就驅動座下血龍,呼嘯着在空中盤旋一圈,蓄滿力道以後朝姜橫雲和他的竹林俯沖直下!
與此同時,舞紅绡按着眼角長笑幾聲,曼妙的身姿像是風中盛開的芍藥花般前仰後合地顫動,眸心裡的顔色愈發濃郁,血一般的猩紅朝整個瞳孔擴散開來。
帶着明顯被激怒的口吻,舞紅绡笑道:“牙尖嘴利。我該拔了你的舌頭,拿回去讓那個廢物看看。”
姜橫雲後退幾步,竹林遮天蔽日地沙沙瘋長,将他的身影掩沒在銀色的竹叢之中。
不知是否是梅擁雪的錯覺,姜橫雲在退至竹林深處時,似乎微微側過臉龐,朝她的方向看了看。
下一秒,男人淡淡的嗓音,在幽深的林間袅袅擴散開。
“左護法若還能活着回去,不如先拔貴教右護法的舌頭吧。”
有些微妙地,姜橫雲稍稍提高了聲音,仿佛在強調什麼,刻意說給誰聽。
“他說左護法早已被血龍吟自帶的瘋狂所挾持,與其說是人在控制金材,不如說是金材在控制人。隻要随随便便和左護法講上兩句,就能看見左護法變成一枚狂化的二踢腳。”
說到這裡,姜橫雲很不怕死地低聲笑了一下。
“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唉,左護法要是還殘存着一絲自制力,不妨回去以後掰一半兒分給貴教右護法,讓他知道不要什麼情報都跟敵人分享。”
再給姜橫雲一秒鐘的時間,他大概還能源源不斷地制造出更多讓人血壓爆炸的嘲諷。
但舞紅绡已經不打算再聽。
因為此時此,她已經連同血色的巨龍一起,俯沖到了竹林面前!
巨龍張開鲸口,上下颚之間打開折角幾乎拉到二百一十度,液化的殷紅流金不斷往頭部聚集,使得鮮紅的嘴巴往兩邊拉伸擴大,仿佛一隻要吞掉日月的天狗。
然後啊嗚一口,血龍吟一口吞下了姜橫雲制造出的三分之一個竹林,甚至連個飽嗝兒都沒打。
梅擁雪看得瞳孔地震。
好一個大衛龍,啊不是,大胃龍!
看這個嚼金材像嚼辣條的架勢,吸竹林像吸果凍的速度,姜橫雲哪怕藏在土裡,也不夠血龍吟它吃三口的。
除非……
除非姜橫雲還藏着什麼後手。
亦或是有人能從旁邊引開舞紅绡的注意力,撈他一把。
仔細一想,姜橫雲剛才說的那些話,除了激怒舞紅绡之外,是不是還透露了什麼?
比如,那句關于舞紅绡和血龍吟關系的描述?
血龍吟幻化成的紅霧,能讓普通修士陷入自殘的瘋狂。
聽姜橫雲的意思,這種特質敵我不分,也對舞紅绡自己産生了影響。
那,如果有人再從旁添一把火呢?
梅擁雪手指微動,躍躍欲試。
和血龍吟朝夕相處的舞紅绡,就像是一瓶被常年炮制的硝酸甘油。
現在,梅擁雪若是往炸./藥堆上輕輕抛一根火柴,不知戰局又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