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小大夫會愛吃胡蘿蔔呢。那下次交手切磋,我變成白菜形狀好了。”
“不是蘿蔔白菜的問題,我其實愛吃甘藍……不對,也不是甘藍的問題。诶,姜道友,你在看什麼?”
把竹下無塵納回衣袖後,姜橫雲就開始左右四顧,仿佛在尋找什麼。
“我在找釋兒姑娘,她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跑了,這樣不好。”
姜橫雲比剛才更友善、更誠懇地偏了偏頭。
“我想跟她探讨一下,小大夫你是怎麼知道含笑九泉灰之事的,哦,對了,還要問問釋兒姑娘她喜不喜歡吃胡蘿蔔。”
***
在姜橫雲放開童羽鵲的那一刻,梅擁雪當機立斷,直接跑路。
……然後跑路未半而中道崩殂,在附近的一棵紅葉槭旁邊被姜橫雲攔了個正着。
“釋兒姑娘,好巧。”
姜橫雲氣定神閑地同她打了個招呼:“吃東西嗎?”
“胡蘿蔔嗎?哈哈哈哈還是不用了……”
像垂耳兔小大夫那樣的小正太,被塞進胡蘿蔔抱枕裡看着當然非常萌物,但放在她自己身上,那還是算了吧。
但還不等梅擁雪閃開,姜橫雲就已經在她面前攤開了手掌。
“诶?”
在男人修長有力的手掌間緩緩滾動的,并非設想中的圓潤筍節,而是兩三顆用糯米紙包好的梨膏糖。
“從小大夫那裡拿來的,他說這是賠禮。”
姜橫雲往自己嘴裡丢了一顆,清潤微甜的滋味在舌尖上化開,剩下幾顆都被他倒進梅擁雪手心裡。
他往身後的樹幹上一靠,姿态看起來有些懶散,風吹過,火紅的槭樹葉飄落,幾片葉子靜悄悄地落在淡青色的衣袍間,又被溫和地拂落。
“我隻不過在含笑九泉灰之事上打了個岔,卻被釋兒姑娘直接告狀告到了小大夫那兒。唉,經過這一遭,不管你問我什麼,我可都不敢敷衍作答了。”
姜橫雲揉着掌心裡的竹筍,明亮的眼睛神色溫和。
顯然,他并未生氣,隻是和梅擁雪開個玩笑,順便以這種方式向她表明自己并不介意。
梅擁雪也順着他的台階往下走。
“當真不管我問什麼,姜兄都不敷衍、肯回答嗎?”
“哦?”姜橫雲看向她,“那你想問什麼?”
梅擁雪沒有立刻提問。
她眨了眨眼,隻覺得過去掌握的線索正在慢慢拼湊成一個輪廓,而這輪廓的模樣越來越明晰。
按照字條上所言,她有一個闌尾所化的馬甲,正躺在秘境的某一處,等待着被自己喚醒。
字條上還寫着,喚醒了這個馬甲後,讓姜橫雲見這個馬甲一面。
再聯系到姜橫雲甯願付出巨大代價,被從前的自己一封輕飄飄的信,輕而易舉地調入寒天秘境……
梅擁雪覺得,有些事情,已經不言自明了。
不過為了确保萬無一失,她還是得問上一句。
“姜兄,你剛才提到的、那位萍水相逢、非常好心、罵起人來動聽得仿佛八百隻烏鴉一同歌唱的那位救命恩人姑娘,她也姓梅嗎?”
“沒有八百隻那麼多,就七百隻。”
随口糾正了一句,姜橫雲目光灼灼地看着梅擁雪。
那個眼神,就像是在一眼望不到邊的漫漫黃沙之中,經年累月不息不止的掏漉之間,終于用疲憊得直打顫的手掌,從群砂礫裡撈起了一顆金沙。
“釋兒姑娘這麼問,莫非是想起什麼了嗎?”
他并未直接給出回應。
不過看着姜橫雲那一瞬間再真實不過的反應,梅擁雪覺得,這已經與回答無異。
——當初救下姜橫雲的好心人,多半就是那個闌尾馬甲。
怪不得她随便一封信就能讓姜橫雲跑那麼遠的路。
這麼看來,他十有八./九是被自己用救命恩人的消息給釣過來的!
“最後一個問題——我當初引你入寒天秘境的那封信,是不是和那位姑娘有關?”
“……”
單調的語言仿佛不足以支撐起那件事在他心中的分量。姜橫雲嘴唇翕動,然後無比嚴肅、無比慎重、一絲不苟地點了點頭。
“是。”
梅擁雪仰頭想了想:“這樣啊,我知道了。”
她特意擡起頭,不看姜橫雲,以免一看他就露出悲憫的神情。
這種“我賣我自己的消息”、“我用我自己的消息引來你”的行為,該怎麼評價呢……
姜橫雲可能以為,梅釋兒是個中間商。
但他萬萬想不到,梅擁雪其實是廠家批發的源頭哒!
不過……梅擁雪摸了摸自己幹癟的良心,很快又恢複了正常狀态。
既然,姜橫雲入秘境,是因為他想要再見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梅擁雪的闌尾小馬甲。
而恰好,梅擁雪打算一會兒收集過情報就出發。
她要在未來三天裡、在寒天秘境關閉之前,彙合并喚醒自己的闌尾馬甲。
那麼,等她喚醒自己的馬甲以後,就按字條上交代的那樣,讓馬甲和姜橫雲見見面?
不知是否隐約感知到什麼,還是被剛才那番對話勾起渴求。姜橫雲站直了身體,朝她的方向走了幾步。
一向從容不迫的翩翩君子,難得顯露出幾分浮躁之情,像是琉璃似的玉皮被切開一角,露出光華流轉的内裡。
“釋兒姑娘都想起了什麼?”
俏皮地勾起嘴角,梅擁雪很有神棍風範地伸出手指,擺出一副能掐會算的模樣。
“這個嘛,根據我夜觀天象、日觀面相、黃昏時分觀人手相而知,我即将遇到一件大大好事。”
故意停頓片刻吊人胃口,梅擁雪慢悠悠地說:“至于姜兄你,也會遇見一件小小好事诶。”
她能找回自己的親闌尾,當然是大大好事。
至于姜橫雲,他即将和救命恩人重逢,傾聽一頓十分動聽的、宛如七百隻烏鴉同時歌唱的評價,大概也是件小小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