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須一炷香,這都是仙門中的精銳。那個崔昭聽說了沒,那可是昆侖日後的掌門……”
“不是說還沒定下嗎?”
“莫說崔昭,晚些時候遊仙門掌門也該到了,出不了什麼大事,躲着點就行了。”
他們說着便走遠了,溫渺卻因為他們的話有些緊張起來。
平邪城百年前曾是皇都,如今人間雖不再有王朝,皇都的繁榮卻延續至今,身為望族的西陵氏便世居在此。
世上五大仙門共治天下,昆侖亦是其中之一,平邪城便是在昆侖轄地内,受昆侖的統轄與保護。轄地内雖然又有成百的大小仙門,然而真正能被稱之為昆侖的門派卻隻有一個,恰好昆侖派地界離平邪城不算遠,一直以來城中也算十分太平。
對于魔道妖人,溫渺從沒有真正接觸過,隻是時常能聽人提起他們無惡不作,殘忍嗜殺
最近府裡新來了一個蘭花姑娘就被人說是妖魔,蘭花生得很美,是溫渺見過的最美的女子。她學過醫術,甚至還有靈根,能使出一些小法術,一來府裡就有很多人喜歡她,所以她說要去伺候長公子,總管立刻便同意了。
蘭花來了以後,長公子好像開心了許多。
溫渺覺得長公子似乎連氣色都變好了,雖然蘭花去侍奉長公子後,她就被停了差事回後廚給阿娘打下手,但她還是覺得長公子應該還是需要她的。她從小就陪在長公子身邊,他們認識了那麼久,不管什麼感情,總該是有點的。
或許是她有什麼做錯了,讓長公子不高興了?阿娘經常說她不機靈,容易得罪人,從前長公子也惱過她。
但蘭花姑娘卻很讨人喜歡,但她看着不像是壞人,随便說人妖女也不好。長公子一直待在院子裡沒出去過,他能交到新朋友,她應該為他高興的。
何況蘭花一個人照顧不來,或許她也能幫幫忙呢?
溫渺雖然是這樣想的,但聯想到長公子和蘭花說笑的場景,她便覺得胸口有點悶悶的,喉嚨裡像卡了個青杏,又酸又澀堵得她說不出話。
之前給長公子帶的糖畫他很喜歡,這次她選了一個最大最好看的鳳凰讨他開心,應該就不會跟她生氣了吧?
她心緒重重,連糖畫開始融化,黏糊糊的糖漿流到手上也沒察覺。
直到一個女子從長廊轉角奔出來,極快的從溫渺身邊掠過。
那是淨心居的方向。
溫渺停下,回過身喊了一聲:“蘭花?”
那女子腳步不停,像是沒聽到溫渺的呼喚,逃似地跑不見了蹤影。
溫渺覺得有點莫名,但想到府裡今天很忙,現在又出了事,長公子這邊的侍從本就不多,不是去二公子那邊領賞,就是早早躲遠了,也沒派修士來保護,蘭花或許也是害怕才跑開。
連蘭花都走了,長公子現在一定也很怕,她要趕緊過去陪着他。
溫渺想着,又加快腳步。
走到還剩一小段的時候,天空乍然一道白光,緊接着是一聲幾乎震得人心顫的悶雷,連帶着溫渺都吓得抖了一下,跑得更快了。
瓢潑大雨嘩啦地砸下來,将寂然的天地徹底攪亂。
跑進淨心居的溫渺擡起手臂,試圖将糖人護住,不被飄進檐下的雨水打濕。
隔着層層簾布似的雨幕,她餘光卻瞥到一個人影站在空蕩蕩的庭院中,被雨水澆得渾身濕透,動也不動,似雨中伶仃的鬼魂。
“長公子!”
溫渺吓得驚叫一聲,想也不想便沖進雨裡。
她關切又惱火:“長公子,淋雨會風寒的,就算蘭花……”
轟隆——
随着一道悶雷,呼喚聲戛然而止。
溫渺的身體像被狂風掀飛的瓦片,轟地一聲後,重重地砸在了石牆上。
瘦小的身軀以一種古怪的姿勢癱在地上,渾身骨頭都被砸得粉碎,胸口處赫然一個猙獰的血洞汩汩冒血,迅速在水泊中氤氲出一片猩紅。
那些雨水灌進溫渺的眼睛,讓她連西陵硯的動作都沒看清,隻覺得有一個力有千鈞的重錘猛得砸上了她的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占據她的全部意識。
迷茫、不解、恐懼都盡數被這摧心的痛苦蓋過。
她仿佛聽到了磚石砸落的聲音,又仿佛隻是錯覺,因為她連嘩啦啦的雨聲都聽不見了,耳朵裡隻剩長長的嗡鳴,痛苦讓她眼前的一切都跟着天旋地轉。
閃電的白光将天地照得徹亮,她卻覺得眼裡一陣陣發黑。
溫渺疼得想大聲慘叫,但她叫不出聲,她的喉嚨裡都是血,一開口便有猩紅抑制不住地湧出來,又被大雨沖刷,再湧出來,再沖刷。
她渾身都疼,四肢都被這道強勁的力量震斷了,疼得她連手指都感覺不到,控制不了。
血水和雨水不斷灌進溫渺的口鼻,她眼前發昏,但她更想努力地睜大眼,試圖去看清長公子的身影。
最後,她看到烏靴踩上碎成渣的糖畫,淌過猩紅的血水,一步不停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