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的玻璃窗外天色灰暗,灰撲撲的教堂幾乎跟同樣的天空融為一體,鏽迹斑斑的鐵栅欄參差不齊将建築物包圍,剛剛發芽展葉就迫不及待打開的白色小花綴滿了枝條,從鐵栅欄的間隙穿過,隐約有細碎的水聲,草地上三兩水仙花垂頭綻放。
封閉狹窄的三樓,偶爾會傳來一陣木地闆被踩踏的嘎吱聲。
夜風卷動白色的窗簾,直到夜色徹底降臨,床上的人依舊困于噩夢,兩手緊緊攥着放在面前,左手手腕上有着明顯的淤青,白皙的額頭布滿汗珠,眉頭緊皺,眼睫都被淚水打濕成一簇一簇的,室内充斥着沉重的呼吸聲。
昨晚周五,初央與交好的同事Celia去酒吧放松。
Celia是華裔,父母都是中國人,在巴黎定居,從小到大成績優異,Henri IV到Sorbonne,她從未離開過巴黎,這裡是她的家鄉。兩人同在拉德芳斯一家公司工作,同樣住在小巴黎,一來一回就此熟悉,兩人會約着一起上下班,周末卻從不一起出去玩,大概對于Celia來說,她并不想在休息日見到同事。
初央也并不喜歡在非工作時間接觸同事,兩人一直這麼塑料姐妹相處着,平時也不會跟對方聊自己的私事。
直到昨天下班,Celia似乎有些話要對她說,約她到了巴黎一家露天酒吧,酒後意外吐露自己對男同事漫長辛苦的暗戀。
初央對此表示無能為力。
“Silvia,你說法國男人為什麼這麼不自愛呢?”
她暗戀的男同事一年十二個月,十二月都在跟不同的女人暧昧,每個周五都有soirée,對外卻說自己單身,渣男無疑。
Celia長了張在中國人眼中很漂亮的臉蛋,大眼睛鵝蛋臉,黑長直發,可愛的跟洋娃娃似的,但對于法國人來說卻不是他們印象中的“中國面孔”,因此Celia總被質疑是混血。
——中國人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眼睛?
當暗戀對象對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Celia終于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瞎了眼,怎麼會看上這麼個種馬?難道就因為他那一腦袋不怎麼打理的棕色自然卷嗎?
初央跟她碰了個杯,“其實如果你真的主動去追,也不一定追不到。”
就憑人家那來者不拒的架勢,沖着集郵也會答應她的。
聽她這麼說,Celia卻撇撇嘴,一副不贊同模樣,“我要的是戀愛,不是約p。”
“這兩者有什麼沖突嗎?”初央不太明白,“男人就像新衣服,你總得試試才知道合不合身。”
“你遠遠看着,總會把他想得無限好,隻有你自己試過了,才會發現他也就那樣,不是正好能徹底死心嗎?”
Celia聽完,捏着酒杯長久無言。
她認真想了想,竟然覺得很有道理?
Celia趁着酒勁下了決心,一拍桌子,讓帥氣的卷毛服務生給她再來一杯,她喝的不多,但已經有了醉意,站起來的時候晃晃悠悠的,初央擔心她摔倒,同樣站起身去扶,剛準備擡手就被匆匆忙忙經過的服務生撞了下,她左手上那隻飄花镯子與大理石桌面相碰,竟然脆弱得直接碎裂開,從她手腕滑落,落到木地闆上噼裡啪啦散了滿地。
初央将起未起,盯着地上碎成不知道多少塊的镯子呆楞了幾秒,腦子嗡的一聲炸開,耳邊響起尖銳的耳鳴。
Celia酒醒了一半,年輕的服務生手足無措,詢問镯子多少錢,他可以賠。
“好像是玉的,很貴的吧。”
“實在是抱歉,我……”
耳邊是含糊不清的法語對話,聲音似乎逐漸遠去,躺在床上的初央緩緩睜開眼睛,一片朦胧中,窗邊書桌碎成八塊的飄花镯子安靜躺在上面,殘缺地被人拼湊成一個圓圈。
似乎是一個很漫長的噩夢,初央也不确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身體還因為夢裡可怕的真實控制不住地發抖。
夜風呼呼往室内灌,吹得她臉上一片冰涼,初央伸手摸了摸,一片水痕,眼神卻不再茫然,靜默的沒有什麼情緒,隻是沉沉的看着那個镯子。
夢映射的大多是人的欲/望,現實與虛幻揉雜在一起,實際上并不能代表什麼,更無法預知。她睡眠不好,多夢,但總是能分清夢與現實,不至于夢魇,但這一次的夢卻像是回顧了她的燦爛的從前,展望了她默默無聞的未來。
十八歲之前,初央是家裡的掌上明珠,父母恩愛,弟弟還算乖巧可愛,不愁衣食,未來所有的一切都有父母替她掃清障礙,她隻需要快樂地活着,因此養成的性格恣意潇灑,無所畏懼。
可後來母親去世,她的生活一夜之間翻天覆地。
當一向對她有求必應溫柔得她從未見過生氣模樣的父親在手術室前對她說,你跟弟弟還小,我在你媽媽介紹下認識了一位柳阿姨,她以後會來照顧你們。
那時的初央隻覺得荒謬。
你的妻子正在裡面搶救,而你卻想着無縫銜接迎接下一任?
她根本沒有思考,一腳踹在他小腿,在男人痛到俯身的時候拎起他一絲不苟的衣領,狠狠給了他一巴掌,兇狠得像隻跟野獸搶地盤的狼,對他說:你做夢。
之後的六年她按照母親生前安排出國,徹底遠離那個令人作嘔的家。
母親留給她的财富與資源足夠她在異國他鄉生活的不錯。
而她似乎也習慣了巴黎緊張又慢吞吞的節奏,跟從前徹底斷了聯系。
直到今晚她以一個全新的視角跟随夢境度過了“女主”的一生。
這個叫周夏栀的普通女孩,單親家庭,父親不詳,從小被媽媽帶着長大,一直生活在小鎮上,家庭并不算富裕,她也不算特别聰明,唯一特殊的是,這個女孩從小就特别“幸運”。
作者為了加标簽,給女主上了個錦鯉人設。
買瓜子必中再來一包,喝冰紅茶必中再來一瓶,成績不好但是每次大型考試都會發揮超常,然後飄過重點高中分數線。
周夏栀對于爸爸一無所知,直到十八歲,她跟着媽媽“回”到了周家。
周夏栀,柳雲華,還有她爸爸周川鳴,他們是一家人。
得知女兒想進娛樂圈,周川鳴為她費盡心思鋪路,組建最好的團隊,打造純白無辜小白花人設,在穩紮穩打拍了幾部小成本網劇又潛心研究演技跟前輩學習後,周夏栀積累了一定的粉絲,入圈四年,才一不小心被私生爆出“周夏栀周家大小姐”的熱搜,震驚粉絲。
“第一次見這麼淳樸的富二代”“姐姐你家這麼有錢其實可以不用這麼辛苦的”“為了好好拍戲竟然沒有動用家裡資源老老實實當了四年的配角隔壁誰家富二代出道C位我不說呵呵哒”
從此爆紅,拍一部戲爆一部戲。
在她二十四歲跻升一線明星并且正在參與拍攝某名導新片的時候,一條熱搜悄然從末尾往上爬,最後爆了。
——周夏栀沈扶南婚約。
娛樂圈小白花X傳媒大亨霸道總裁。
周夏栀一路從演員到影後,從周家大小姐到豪門太太,她名利雙收,還有霸總無限寵溺,隔三差五因為秀恩愛上熱搜,惹得網友豔羨不已。
她是學霸,影後,慈善家,鋼琴家,天使投資人……她為霸總生了對龍鳳胎,産後依舊兢兢業業,事業蒸蒸日上,家庭幸福美滿。
夏栀扶南,全文完。
初央的噩夢最後就剩下這七個字加兩個标點符号。
在這個女主完整的一生中,她隻占了極小的一部分,大概就是在前三章回到江城的時候作者提了一嘴周川鳴前妻以及前妻女兒,後來就再沒提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