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有一股強風從薛茗的背後湧進來,霎時間屋内的紗簾都飄蕩起來。
這隻漂亮的男鬼身量很高,寬敞的衣袍翻飛時勾勒出他精壯的身體,青絲缭亂間,薛茗看見他的側頸處好像有什麼圖案,還沒看個清楚就被墨發遮擋。
她隻走神了一瞬,很快又對上男鬼的眼睛。他似乎對有人闖入自己的領地不悅,表情隐隐有些冰冷。
薛茗剛才要死要活跑了那麼久,現在雙腿的骨頭軟得像棉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再跑是不可能了。
而且面前這男鬼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危險的氣息,怕是一個比聶小倩還兇猛的厲鬼,薛茗自然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緩緩舉起了自己的雙手,努力表現出無害的模樣,“這位鬼大哥,我是誤入此地并非有意打擾您,外面有東西在追我,我隻想在這裡借幾寸地方歇歇腳,您大鬼有大量,别跟我計較。”
薛茗的語氣和表情都非常誠懇,做出投降的姿勢,眼眸緊緊盯着他,生怕他突然暴走。
然而男鬼聽了她的話後卻沒有什麼太大反應,隻是眼眸微動,像是将她上下打量。
半晌,他的面上流露出一絲疑惑,卻仍沒有開口。
薛茗的思緒飛快翻滾,心想着難不成這隻男鬼是個啞巴?但若是真啞巴也無妨,隻要不聾就好。
最重要的是這男鬼看起來情緒似乎很穩定,應該是能夠交涉的樣子,薛茗趕忙加把勁,“我一個人占不了多少地方,明日一早我就會走,絕不會發出任何聲音驚擾您,您當我不存在就好。”
男鬼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随後開口,聲音如佩環輕撞,清朗悅耳。
“出去。”
薛茗怔住。好消息這男鬼既不是聾子也不是啞巴;壞消息是剛才她說的那些顯然毫無用處,白費口舌。
“鬼大人!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就算死了,也可以積陰德,隻要您讓我在這躲一夜,他日出去後我必定給您修墳立像,讓我後世的子子孫孫都供您香火!”
薛茗在這門道上懂得不多,能說出這些話也是小時候看電視學的,隻求這男鬼能受香火的誘惑,網開一面準許她留下來。
這要是被趕出去了,外面的那些小鬼定然會将她生吞活剝,後果不堪設想。
若怎麼都是死薛茗或許還會表現得有骨氣點,但隻要有一線生機,再窩囊的方法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
誰料這該死的男鬼油鹽不進,面上的神色更是一點變化都沒有,語氣比方才更冷了幾分,“出去。”
話音一落,穿堂風變得猛烈而淩厲,直往薛茗的面上撲,隐隐蘊含着一股将她吹出屋子的力量。
薛茗沒有任何地方可以抓着借力,感覺自己的身體被風吹得往後倒,也是病急亂投醫,高喊道:“等等!就算你不要陰德,不要香火,那陽氣你總要吧!你讓我留下來,我供你幾口陽氣!”
男鬼不為所動,反問,“我為何要你的陽氣?”
薛茗急得滿頭大汗,鬼要陽氣還不是跟妖怪要吃唐僧肉一樣,是天經地義之事嗎?這還要問為什麼?
她避而不答,隻将聶小倩的話搬過來用:“我的陽氣比尋常人要純,吸我的一口頂上吸别人十口,方才還有個女鬼想吸都被我趕走了呢!”
男鬼沒有應聲,風也沒停,薛茗急聲道:“鬼大人,你吸過陽氣嗎?”
男鬼像是終于被挑起了一絲興緻,慢騰騰地回答:“無。”
薛茗心中大喜,心說沒吸過就好,容易騙。
她語速飛快地極力自薦:“你沒吸過就體會不到其中滋味,你嘗一口就知道了,爽翻天。”
風勢依舊迅猛,薛茗說了這幾句話就被灌了滿嘴的陰風,肺裡都是冰涼一片,再想說話已是開不了口,要了命地咳嗽起來。
男鬼在風中屹然不動,站得穩當。他的目光輕飄飄落在眼前這人的身上,若有若無地打量起來。
屋中沒有點燈,但月光足夠明亮,大片的銀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隻穿了一件長衣,左肩胛處被抓破,露出大片嫩白的膚色,黑色的爪印在上面極為醒目。領口也揉得很驟,敞開一大片,隐約能看見裡面雪白的肌膚和姣好的身姿。也不知是方才經曆了什麼惡戰,她形容狼狽,青絲淩亂地散下來,卻遮不住面容。
她的眉眼濃黑,有着墨筆精心勾勒的美,因着連續咳了許多下太過難受,無辜的杏眼沁出了水液,顯得極為晶瑩剔透,央求地看着他。
面前這人呈現出了一種完全陌生的神情和姿态,渾身上下的每一處都像是白皙柔軟的,因為求生意志出奇的強烈,所以即便是弱者的姿态也并不顯得懦弱。
眼睛裡的蠱惑比她所說的那些直白的話要濃郁百倍,能夠輕而易舉地勾起人心底的欲。
他的視線若無其事地掠過很多地方,最後隻集中在一點,落在她鼻尖的那顆痣上。
繼而風勢迅速減小,不消片刻就停息,周圍再次變得寂靜,薛茗整個人松懈了力,全身力竭,險些癱在地上。
接下來就是很長時間的沉默,久到薛茗以為男鬼不會再回應時,堂中才響起男鬼平靜無波的聲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