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崔浩一愣,“是嗎?那你早說啊,我能替你聯系她啊。”
時訣把打火機放進煙盒,插回他的衣兜,嫌他犯蠢似的。
“那肯定不如她自己找上門賣的多啊。”
崔浩:“……哦。”
時訣又沖他擡擡頭,随口道:“别總這麼愁眉苦臉的,老得沒法看了,還怎麼騙小姑娘。”說完,他胳膊搭在欄杆上,望向遠方休息。
崔浩原本要反駁他,但見晚風吹着他的襯衫、長褲,勾勒出修長的線條,他的神色就跟平日一樣,松弛淡然。
這畫面讓他有些怔住了。
崔浩比時訣大了十三歲,一輪有餘,但他時常會覺得,時訣要比他更成熟一些,也更現實一些。
但他也很理解時訣的這種早熟。
在崔浩的記憶裡,時訣的父親時亞賢是個相當有魅力的男人,他很年輕的時候跟一位小提琴家結了婚,生下時訣,但很快就離了。
在那之後,他又有過幾段感情,但都不順利。
并不是時亞賢太花心,恰恰相反,他是個極重感情的人,隻是怎麼說呢……他腦子可能不太好用,又有點藝術家自帶的清高,過度看中精神追求,而不重視物質。
這種浪漫主義風格往往在愛情剛開始時非常迷人,但過了那股熱乎勁,就顯得有些天真了。
時亞賢後來生了病,負擔不起在外開銷,就帶着時訣回了老家,陪伴他們的是他在老家的朋友吳月祁。
其實時亞賢和吳月祁并沒有真正在一起過,隻是時亞賢病到後期精神錯亂,對着吳月祁喊老婆,吳月祁也配合他,時訣的這聲“媽”就一直叫到了現在。
時亞賢是個優缺點都很突出的人,他才華橫溢,充滿熱忱,完全不看重錢财,是讓崔浩這個貧窮的留守兒童走上藝術道路的恩人。可他确實有些過分理想主義,又有點精神潔癖,缺乏理解他人的能力,最後心灰意冷,什麼都沒能留住。
時亞賢病了之後,崔浩時常抽空去探望,那光景讓人無限唏噓,很難想象曾經風華絕代的人物會淪落到那般地步,不少人受過他恩惠,來看望的卻寥寥無幾,身邊隻有個殘疾的女人和一個瘦弱的孩子,靠着吳月祁那點微薄的積蓄度日,死的時候基本給人家都花幹淨了。
後來吳月祁帶着時訣來到這座城市,死命拼了一兩年,才慢慢緩過這口氣。
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時訣自然而然養成了早熟的性格,他很少談理想,而更關注于現實的東西。他完全遺傳了父母的才華與遊刃蠱惑的魅力,甚至青出于藍,但也許是看多了他爸那一段段天真無果的情感付出,他對這方面就比較淡了,人際交往主打一個無拘無束,來去自由,他很少說真心話,也不太愛回複别人的真心話,所以經常會得到諸如“冷漠薄情”,“獨善其身”的評價。
但崔浩真心覺得,有些評價有點過頭了。
時訣側過頭,問:“幹嘛這麼看着我?”
崔浩說:“真想借你的臉活幾天。”
時訣又笑了兩聲。
秋夜月明,天邊隻有零散的幾顆星,忽明忽暗,照着這對兄弟一邊閑聊,一邊走下天橋。
翌日。
時訣照常上了學,晚上放學回家,簡單洗漱。
他洗澡很快。
關了水,浴巾随便擦擦,光着腳走出浴室。
他來到衣架前,換上一件黑背心,一件黑色與亮銀交織的網狀棉麻上衣,一條帶着些點綴的黑色長褲,配上腰帶。
拉開收納箱,裡面鋪了一層飾品。
他拿了一條細的皮項鍊,兩對耳釘,一對素面耳環。穿戴好後,他回去洗手間,抹了薄薄一層均勻膚色的面霜,用筆掃一下眉眼,然後塗了些發蠟,将半幹不幹的頭發向後捋了捋,露出額頭。
噴了香水,又做了點最後處理,全部搞定。
他的速度很快,全程大概也就十來分鐘,在大部分他這個年紀的學生,尤其是男學生眼裡,他這些步驟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魔幻了,但對時訣來說,這樣的流程他太熟悉不過了。
他的父親是職業舞蹈演員,濃妝豔抹,盛裝打扮是常事。後來他來到這座城市,跟在崔浩身邊,也經常充當童工,跟着SD的舞團參加各種活動,很多表演都需要化妝做造型,大多活動都沒有給他們安排固定的化妝師,都要自己處理。
對時訣來說,根據不同場合将自己裝扮起來,就像沖個熱水澡一樣簡單。
準備好後,時訣揣上手機,出了門。
這頓飯約在了一家較為隐蔽的私房酒館,私房到什麼程度,連牌子都沒有,不對外,都是會員制内部推薦,價格自然也高到離譜。
時訣到的時候,崔浩正在門口抽煙,一邊打電話。
他的臉上堆着平日裡絕對見不到的笑容,時訣還沒走到他身邊,崔浩挂了電話起身招呼他往後看。時訣回頭,見路口停下一輛車,車上下來五個人。打頭的兩女一男,都是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後面還跟了一對年輕男女,說說笑笑很是活潑。時訣隻認得走在最前面的林妍,她沒化妝,穿着寬松的運動服,半戴着口罩,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崔浩迎了上去:“妍姐。”
林妍擡擡下巴:“進去說。”
一行人進到店裡,踩着暖色的燈光,走到内部包間。
服務生開門,崔浩側身讓林妍他們先進屋。這時,更裡面的房間出來一個人,過道比較窄,她沒注意,擦到了時訣後身。
“不好……”那人擡眼,剛好時訣回頭看來,她停了一下,把話說完,“不好意思。”
時訣看着她,不等回話,兩三秒的功夫,他就被崔浩拉進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