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相對無言,一直到折慈和林振文進門,屋裡全是絕望和無助的味道。
關于分家,夫妻倆不是沒有暢想過,但想象裡這事和他們無關。他們是大房,照規矩以後要繼承家裡七成資産,就算爹娘偏心,他們少不得要吃點虧,但他們做老大的,自小就要包容弟妹,已經習慣了吃虧當福。
誰道現在卻是他們要被分出去。
“你爺,你爺要把我們一家分出去單過。”何氏見着兒子像是看見了主心骨一樣,剛才還硬撐着,這下直接癱坐到地上。
林振文剛才被“分家”兩個字震住了,他不是沒期待過,隻是沒想到這麼輕易就……
看來他的思維還是太局限。
書中,為紮實學問,也為一鳴驚人,林振興堅持及冠後才下場。還因為發生意外錯過府試,又等了三年。因而,林家正式分家,已經是十多年後的事情。
林振文堅信自己總會找到辦法使分家提前,萬沒想到機會突然天降。
他想不通,難道幾兩銀子和一個尚不能預見未來的孫子,真的就比長子重要?林仲田和呂氏甚至連猶豫都不帶猶豫,就決定把長房分出去單過。
“我爺說分家?怎麼分?”林振文開口問,清亮的嗓音驅散滿了屋哀怨思緒,顯得有些突兀。
“啊?”何氏擡臉,表情有些懵。
林振文彎腰把她扶到旁邊坐下,中間幾次沖折慈眨巴眼睛,讓他說話。
他年紀小,有些話說出來爹娘不會重視,說深了還要引起猜疑,他哥就不一樣了。
折慈本不打算開口,但耐不住林振文一直使眼色,小表情可憐兮兮的,叫人怪不忍心的。“自古分家,必有章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振文祖父既提分家,想必心中已有章程,他與叔父是怎麼提的?”
林青山的思緒被養子清冷的聲音拉到到現實,他仔細回想了下,記憶有些模糊。
何氏先一步反應過來,“你爺說家裡不富餘,糧食和田地都要少給,這沒田沒糧,可讓我們一家子怎麼活呀?”傷心加不滿,這話何氏是擰着一股氣嚎出來的,不僅屋裡仨人聽得清楚,整個林家恐怕都聽見了。
林振文暗道不好,果不其然……
接着,院裡就傳來呂氏的叫罵聲,“你嚎啕啥,家裡缺你吃還是缺你穿?要是不滿意就滾回你何家去!”
何氏被吓了一個悶頭,整個人都蔫了。
林振文簡直沒眼看,他娘見着呂氏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就算是分家這麼樁大事,她也還是沒敢頂一句。
真要是不想分家,現在鬧得越大才越好。
律法和習俗在那裡擺着,林仲田執意分家也不是不行,他是一家之主,原則上順着他的意思辦事就是孝順,但非要把沒有過錯的長子淨身出戶總歸不占理。
退一步講,就算是想要更多的糧食和田地,也應該适當鬧鬧。林仲田最要面子,這事鬧大損害的是整個林家的名聲,相信他很願意破财免災。
不過,他爹娘顯然并沒吃透這個道理。
“這個少,是多少?”林振文一臉天真:“咱家吃飯本就不飽肚,以後不會連吃的都沒有了吧?”
“不,不會吧。”何氏膽戰心驚,她下意識望向林青山,“當,當家的?”
林青山低着腦袋,悶聲道:“爹他和族長商量好之後才通知我們的。”言下之意,族中長輩已經商量好,沒有轉圜了。
“哦,那族長爺爺是怎麼說的?”林振文接着又問。
那誰知道,林仲田剛才過來就說了這麼個結果。
林青山和何氏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迷茫。方才倆人光顧着難受,誰還有心情問别的,現在面對兩個兒子,那是問啥啥不知。
“咱們村和别地不同,分地的标準也不同。如果我沒記錯,咱們應該是榆陽村建村後第一戶分家的,振文祖父既然想自定分家标準,叔父,咱們不妨再等等,聽聽他們具體想怎麼分?”折慈再次開口。
榆陽村的田地全是按人頭分的,林振文這一房占三個人頭,當初分到水田六畝,旱地九畝。現在聽林仲田的口風,他們是别想全都拿到手了,但不管怎麼樣,他們總得拿出個章程。
“是啊,爹,其他算了就算了,我哥的地總得給咱吧。”林振文在旁邊幫腔。
他現在不奢望林仲田和呂氏有良心,在這個時候執意分家的長輩能有這個東西?而且分家這事他爹娘大概是靠不住的,所以他隻能明示提醒,就算讓步也不能毫無底線,起碼得把他哥的地得要到手吧。
他哥姓折不姓林,不必奉養林家的長輩。
至于其他的,林振文覺得不用非要争,比起那些身外之物,分家順利更重要些。
他不知道的是,林青山聽他這樣說越發心酸,眼眶瞬間就紅了。他家文娃這麼小就知道讓步,還一下把他們爺倆的地都許出去了,一看就知道平常就沒少被二房三房壓着。
這一刻,林青山突然覺得分出去過也沒啥不好。